第三章 走出写作心理误区

8.误区六：追求完美开篇

我的有些同事非要想好完美的开篇，然后才能动笔。他们花了无数小时寻找恰当的词汇，打磨一个永远不能表达他全部思想的句子。他们殚精竭虑了那么久，成果却没有多少，于是心灰意冷，最后说了句“就是写不了”。

如果你和他们一样，我有几种方法，既能尊重你揣摩词句的愿望，又能帮你更有效地达成目标。打破“追求完美开篇”这个神话的关键，就是要明白写作至少有四个阶段：预备期、初稿期、修订期、审校期。

好消息是，如果你在“完美开篇”上纠结了很久，那么修订期和审校期就可以省心了。但是，预备期和初稿期是排在前面的。显然，先得有东西才能修订和审校。在预备期和初稿期，你会完成一个大致的稿子，然后润色完成。

所有写作都需要预备期。在这个阶段，你已经把素材收集好了，但还不知道怎么组织和呈现。在一切形式的写作中，这个隐形的、往往被低估的阶段都很关键。

搞清楚要说什么——也就是内容——需要沉思。我们要思考和探索各种可能性，因为作品的组织方式有很多。坚持完美开篇的人试图一上来就把这个问题解决，而不是边写边想。实际上，揣摩词句正是一种沉思的过程，目的是把想法、主张、证据有效地排列起来。它之所以会变成一种神话，是因为你错误地认为，只要写好了开头，整篇文章就会奇迹般地顺利完成了。

在脑子里想啊想，等着一句话蹦出来，领起全篇，这种办法不总是有效。预备写作提供了另一种思路。它要我们在白纸或屏幕上试验各种（暂时的）可能性，考察内容与结构的各种选项。这些想法和词句一定是——也应该是——不完美、不完整、不充分的。在文本逐渐成形的过程中，这些片段是关键的第一步。

我的高中老师们都认为，预备写作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写一份正式的大纲。当初用罗马字母一项一项地列提纲就让我很头疼，现在也一样——这样做太死板了。我现在不这样做，而是在纸上把凌乱的想法或词句记下来，还有许多箭头、圆圈和大叉。于是，我就能一直看着这些我认为自己想说的要素。这有点像企业里头脑风暴的“词云法”。在预备期，我会把脑子里的想法都写下来，排列也比较随意。这是我前进的模板，哪怕我很少回过头来看。

如果正式的大纲适合你，那就一定要坚持用。但是，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或者刻意，就要试试其他选项。如果我的手写非正式大纲有点老气，那就在电脑上做——因为字体不当、颜色花哨可能会让你丢失一部分内容。你也可以把关键词写在便利贴或者小卡片上，方便你调整安排，直到看起来足够好。

我的另一个建议是，先信马由缰，写一点“不算数”的东西。彼得·埃尔伯在《信马由缰与谷稗之分》（Freewriting and theProblem of Wheat and Tares)一文中对此给出了描述和具体的例子。想到什么写什么，与主题有关即可，不用去考虑语法、文采、拼写、标点。不要回头去读——要大步朝前迈。不要回想或者修订，只是写到纸上，不用担心连不连贯。全都写下来。不要关注“我到底要从哪里起笔”，只管这一节有什么话要说。这乱糟糟的一堆就是你暂时的开篇，因为你知道，完成初稿后，自己会回过头来，好好写真正的开篇。

当然了，你的目标不是开篇，而是初稿。初稿可能是一团乱麻，理应如此。安妮·拉莫特写过一本经典的写作指导书《一只鸟接着一只鸟》，书里谈了“拙劣的初稿”有关的内容。我建议你也采取同样的态度。你要知道，写作是分阶段的，预备期和初稿期本就该是一团糟。不管初稿写得多差劲，它还是让你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个可供改进、润色的靶子。

如果你陷入了这个神话，那就把完美主义的劲头留着，用到修订和审校阶段。随意的模板、破碎的句子、拙劣的初稿，它们还只是语言的陶土，之后会逐渐烧结成坚固的篇章。陶土只是给你一个人看的，你之后会赋予它们恰当的形状。但是，现在你还只是积累阶段，要迅速，不要太拘谨，以积累内容为目的。

不要费尽心力地寻找一个句子，指望它能引出一篇好文章，要接受初稿总会很凌乱的事实。井井有条是通过修订和审校取得的。这意味着，破解“完美开篇”神话的办法就是全身心投入前两个阶段：预备期和初稿期。此时的文稿是不完美的，但这是有意为之。

条理不清可能会给某些人带来难以承受的焦虑。如果你是完美主义者，写出糟糕的东西就会很难受，在前两个阶段甚至可能会感到受辱。你想要确保在写作的每个阶段，自己的词句都是“正确”的，所以你才会盯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屏幕，花大量时间反复调整、润色几个句子。所以，你才会为自己写文章需要那么长时间而越发感到灰心丧气。

幸好，你恰好拥有优秀的修订和审校技能。在强迫自己沿着论文的大方向写下一些不太严密的文字后，你可以完全发展自己的完美主义倾向。在修订和审校阶段，你可以自由伸展字斟句酌的欲望了。在修订期，你可以回头去看写好的文章，选一个点进入。你可能会在初稿里发现几乎完美的开篇句——我的开篇往往是在初稿后面出现的，那时我才完全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

修订过程中会精练或改写句子——去掉上下文不通的字句、发现意料之外的主题并加以扩展，或者只是调整、删除段落，让文章更流畅。我的修订稿与随意的笔记几乎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有了一个稿子去改进，因为我愿意把不完美的，只能大致表达出自己想法的句子先摆出来。

审校阶段的任务是润色、完善几乎已经可以拿出去见人的稿子。我们可以写好一段审校一段，也可以都写完再一起审校。要点在于：在预备期、初稿期、修订期，一定不要过分字斟句酌。在初期阶段，你要接受不完美，虽然你会感到焦虑，但要忍住，在审校阶段再充分发挥你的完美主义。

预备期和初稿期有了回报，你（终于）可以打磨字句了。你可以努力让每个句子尽可能简练精确，语法、拼写、标点一丝不苟。你可以把破碎的预备期笔记、拙劣的初稿、反复重写的痕迹都抹除了。你要记住，所有优秀的文字都是从凌乱开始，逐渐完善起来的。

你对文字质量很在意，这是好事。所有优秀作家都有这种品质，所有学术写作都需要这种品质。但是，要想成为优秀而且高产的写作者，我们必须想办法压抑完美主义的欲望，直到写作的最后阶段。写作的起点不是完美的开篇，而是粗糙的初稿，然后通过修订和审校，酣畅淋漓地把你想说的话都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