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道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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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 ]
两 道 子 饭
文 / 蓦然回首（山东）
看到这个题目，大概很多朋友会一头雾水，不知道所谓“两道子饭”指的是啥。如果是我周遭地域的朋友，并且是五零、六零、七零后的话，也许能够知道。哈，说得这么神秘，那所谓“两道子饭”到底是什么呢？让我慢慢来告诉你。
所谓“两道子饭”者，应该说是特定年代的特定产物。那所谓的特定年代呢，是指我们国家绝大多数人还没解决温饱的时候，大概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吧。那时候我不知道城里人能不能吃得饱，在农村大概九成的人家，不说一年缺半年粮吧，至少也得缺三、四个月的口粮。全家人一年到头吃糠咽菜，也不一定能对付着填饱肚子，更别提吃好的了。
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总有人家，家中有年老体衰的，有年幼体弱多病的，还有的人家，有格外觉得娇贵的，这些人都是需要格外照顾的。要不然真怕年迈的老人吃不消，怕体弱的孩子养不活，绞尽脑汁也得想办法“贴补”一下的，这几类人吃的格外贴补的饭，就叫“两道子饭”，其实说白了就是今天的“吃小灶”。
能有什么办法呢？所谓“贴补”，也就是比如我们这儿的主食是煎饼，煎饼也不咋够，那怎么办呢？你一顿三个煎饼的饭量，家里只能提供两个，吃不饱的缺，就靠喝稀粥、吃野菜之类的对付。而吃两道子饭的人，可能就有资格只吃煎饼吃到饱。再就是有的时候留出一点白面，或者一点精米，攒十个八个的鸡蛋，不能全家吃，只是做了给需要格外照顾的人吃，家里已经长大的孩子是没有份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也是无奈之举，就那么点东西，若全家分而食之，啥也顶不了，只能狠狠心，偏向了该照顾的人。也因此大多数的父母被大孩子埋怨偏心，谁理解那时候父母的无奈和难处啊！再说，即便是“两道子饭”，鸡蛋、白面、精米也不是天天吃，也只是偶尔的，好多时候的“两道子饭”，也只是比大锅里的少加了一点菜和糠，稍稍精细了那么一丁点儿。
前面还提到一种享受“两道子饭”的人，就是有的人家格外觉得娇贵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是这家里生了四个五个女儿，甚至是七个八个女儿，终于盼来的幺儿子，那绝对是吃“两道子饭”长大的孩子。还有就是先生了几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再生又全是女儿，中间这个儿子也是格外娇贵的，妥妥的是吃“两道子饭”的，不论家里多穷，无一例外，百分之百如此。在乡邻面前，提起谁家那小谁是吃“两道子饭”长大的，就知道这是人家的娇生子，没受过屈。
Photo by Ben Klea
我作为家里的“老生子闺女”，（老生子是指家里最小的孩子，男孩叫老生子儿，女孩叫老生子闺女，我不知道除了我们这儿，别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叫法。）也因为打小体弱多病，有幸也吃过“两道子饭”，大多数家庭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一般是不会格外“贴补”女孩的。我的父母开明，很庆幸我获此殊荣，是被格外照顾的那个！
去年春节过后，兄弟姐妹团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我们又忆起了那一段，哥哥姐姐都说，我吃得最多的“两道子饭”，是一把白面加点白糖，再打上一个鸡蛋，活了面团，擀成薄饼，再切成棋子块，放油里一炸，酥甜诱人。现在想想好像也不难吃哎！哥哥姐姐肯定馋得慌啊，可就那么一点，一分就没了。父母就想办法，在房梁上用绳子吊一个三角木架，把我的“独食”盛在盖帘上，再放在三角架上，以防止哥哥姐姐们偷吃。当然也能防老鼠。
可是诱惑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呀！有一次二哥三哥终于忍不住了，趁父母不在家，哥俩决定合作偷吃，够不着，又没有高一点的东西可踩，他俩就摞了两个小板凳，一个在下边扶着，顺便把风，一个踩着凳子去偷拿。不知道是因为偷吃紧张啊，还是凳子没摞稳，又或许是因为三角架是用绳子栓的，一碰就晃，反正他们还没抓到吃的，就不知怎的把盖帘打翻了，撒了一地。这下可闯祸了，吓得哥俩连滚带爬，忙不迭地去拾去抓。
听到这儿我说：“当时虽然害怕，大概一边拾也没耽误一边往嘴里送吧？”我这样调侃两位哥哥，他们只是不置可否地笑。哈哈，默认了！最气人的是，那时候的地面不是水泥地，更别提地板，是纯纯的泥土地呀！得害我吃进多少土啊？
我故意说：“怪不得我到现在吃土，可找着原因了，原来是打小就拜你俩所赐呀！”
二哥最实诚，嗫喏着说：“你现在哪吃土了，不是过得很好！”
三哥最机灵，扯扯二哥的袖子说：“别说了，小妹故意讹咱们呢！”一时逗得大家都笑了！
笑过之后，三姐又提起一件事来，还是因为那时候穷。俗话说：“穷怕亲戚富怕贼”。那时候家里一来亲戚，父母就愁坏了：拿什么待客啊？东拼西凑或是东借西挪，弄点吃的招待客人，菜未上桌，先把孩子全部撵出家门，怕的是一眼没看见，哪个大胆的馋猫上桌偷吃，耽误了待客也丢了面子。即使孩子都听话，没有胆大妄为敢偷吃的，就凑合那么一点像样的东西，也不可能都坐下来一起吃，一群孩子在一边站着看着，成何体统？你让人家客人怎么吃？所以就像现在的影院清场，家里有客，孩子是不允许在家的。
孩子被赶出去玩，可到了饭点，饿呀，就惦记着能回家吃那点残羹剩饭，那时候不觉得是残羹剩饭，总比平常吃的要好一点。好歹盼着客人走了，如果能剩点好的，还是得留出来给吃“两道子饭”的人，真的就只剩点残羹了。
三哥打小会看眼色，拿一个煎饼先问娘：“娘，我能蘸点油汤子吗？”因为年纪小，咬字不清，把“汤”说成了“当”，说成了“我能蘸点油当子吗？”三姐提起这事儿，我们都笑岔了气，笑着笑着，眼角又都带了泪。那时不谙世事，不知道注意娘的表情，我想，娘，那时一定是含了泪的！日子艰难啊，但凡有一点点办法，谁家父母忍心让孩子这样委屈？其实那时候最难受的人应该是父母！
说到这，我们又好一阵伤感、唏嘘！最最遗憾的是，父母都走得早，他们没能看到我们如今的日子过得富裕，他们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唉，说起来都是泪啊！现在还有不少人对父母说：“放心吧，等您老了我孝敬您！”我想说：“千万别等，你等得起，父母等不起”。等父母老了，你买一大堆好吃的，可能他们却只咬得动豆腐了，又或者三高了、忌口了，这不能吃、那不能用；你舍得花几百几千给他们买件新衣服了，可他们基本上下不了楼了，出不了院门了，穿得再风光也没人见了；你有豪车可以带他们去自驾游了，或者请他们坐飞机坐高铁，可他们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了……
到那时候，你才会痛彻心扉地领悟：啥叫无福消受！而你会追悔莫及，痛心疾首！可是这一切已经都没有用。所以趁他们还吃得下咬得动，还能穿着你买的新衣服在楼下小区里遛遛弯儿拉拉风，还能坐在你的车子里去或远或近的地方见见景。趁他们还在，趁他们还行，想到了就行动，别等他们已经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才想起他们都没有去过比较大的城市——“铁岭”？！
别再等父母老了去尽孝。老，是多大年龄？六十七十？八十九十？谁都不知道父母未来有多少日子。你觉得八十九十他们才算老了，可能六十七十他们就不在了。我们都希望父母长命百岁，可这只是我们的美好愿景，愿望能否成真，谁又能十足确定？
所以，莫等，千万莫等，等到最后可能是满满的遗憾满满的痛！
2019.1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