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未满19岁（故事二）

那年未满19岁（故事二）

（1）

我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是另一个人。一个和现在的相似，却经历着不同故事的人。那个人可以有个很简单的名字，比如，简凡。你当然可以把它理解成，简单平凡的意思。

简凡，这个女孩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她没有惊骇世俗的容貌，没有过人的学习能力，有那么一点呆板。有时候可能会很迷糊，以至于会让旁人觉得她是一个有那么一点傻气的，是会淹没在人群中露不出半分光彩的女生。

她喜欢在每天下了晚自习一个人缠绕在夜色烟熏的路灯下，然后耳朵里塞着偏爱的白色耳麦，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莫文蔚的《他不爱我》，是一个即使听到悲伤也弄不清自己在悲伤什么的人；当然她还喜欢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独自一人喝着冰镇的latte，然后带着绽放在唇边的笑容，穿梭在那些糖果色的橱窗中，那时的她便会感到幸福，可是她却不清楚自己在幸福什么。

她很喜欢方大同的声音，因为那声音里隐含着一股关于爱情的悲伤，让她每每听到都会让夏日那颗躁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然后再慢慢开始回忆，回忆那些可能会有让她有一些苦涩的记忆。在那个回忆里有很多名字，有些对于简凡来说已经不大记起，可是唯独有一个，她曾经努力想忘记却忘不掉的名字，那个她曾经以为直到生命始末也会纠缠不清的名字，苏尘。

（2）

故事的开始是个天空泛着微黄的傍晚，简凡记得夏日的温度还停留在那些一大片一大片梧桐树的叶子上，路灯带着白日的余温还未散去，久久的，拉长着简凡和苏尘并肩的影子。简凡故意将影子靠在苏尘的影子上，然后自己偷偷笑了笑。简凡记得那个笑颜的味道，好像是甜的。

“你爸妈为什么给你取个这个名字啊？‘苏尘’还是灰尘的‘尘’呢？”简凡翻着手里的已被她看过N次的小说，故作认真的收起笑容问着身边的少年。少年看着简凡，伤神地揉了揉太阳穴。是的，他就是苏尘。

苏尘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书包瘪瘪的总像是没什么书在里边，有些泛黄的校服在风中微微颤着，衬衫的扣子停在胸口那儿似乎就倔强得不愿再往上多系一颗，露出点点好看的古铜色，以及棱角分明的锁骨。他只是在专心致志地慢慢地，吸食着指尖的香烟，像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简凡刚才的话。

“嗯？问你呢……”简凡合上书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路灯穿过法国梧桐的树叶子然后温柔地撒在少年的脸上，映出那个美丽的剪影，让简凡忍不住愣了半秒。

苏尘熄掉手里的烟，烟头从手中通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掉进了简凡身旁的垃圾桶里，然后简凡便从包中拿出一张湿纸巾，轻轻地擦遍少年的指尖，纸巾发出的淡淡清香代替了刚才的烟草味，好像很好闻。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少年用擦干净的手指捏了捏简凡的脸，那抹柔软的触感从指间一直延伸到少年的心里，于是冷淡的脸上漫开一抹笑。

“苏尘，苏尘……”简凡一遍遍地唤着少年的名字，一遍遍，像是在咀嚼那个名字里的苦涩，可是当她真正泛起一丝难过时，却又不敢承认了。

苏尘，尘。简凡想，会不会是就像尘埃一样，任风一吹就再也没了踪影。这样想着便不由地拥进少年的怀里，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傻丫头，又怎么了？”苏尘拍着怀里的这个温暖又单薄的身体，眼神里漫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宠溺。

“你会不会……”简凡想问他会不会像尘埃一样，早晚有一天也会消失不见，可是还是末了后面几个字，终于没有说出口。后来又像是撒娇耍赖般跟苏尘说了一句，“不会，你不会的。”弄得一旁的苏尘有些莫名其妙。

（3）

苏尘总是拿简凡没有办法。简凡在苏尘眼里就是只古怪的猫，有时候温顺异常，有时候倔强得连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比如说，苏尘每次晚自习逃课去给别人看场子简凡都会悄悄跟着，这也是让苏尘最头疼的事。

苏尘是外婆带大的，对于苏尘来说外婆是亲人也是恩人。苏尘知道如果没有外婆，自己早就饿死在街上或者是被送进了孤儿院然后自生自灭掉。生活再是窘迫，外婆还是靠着那点可怜巴巴的低保把苏尘拉拔大，然后靠做些小活获得接济再把苏尘供进了现在的学校，不然他也不会和简凡遇到。

所以，现在外婆老了，年迈的身体步履蹒跚，苏尘不忍心再让这样的外婆辛苦劳累，所以在外边找了一个看场子的工作，因为那个酒吧是晚上才开的，苏尘可以瞒着外婆不让她老人家担心。可是，夜场酒吧是什么样的地方，苏尘再清楚不过了，唯独简凡偏偏不听他的话，每次都悄悄地跟着哪怕都被苏尘发现了，最后总被训斥后再遣送回家，可是简凡就是没有放弃过，像只倔强的小猫。

“出来吧，别躲了。”苏尘双手插进裤兜里，生气看着诺诺移着身体的简凡。简凡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被苏尘发现也是常有的事，也就死皮赖脸地咧着嘴对着苏尘笑了笑，像是在讨好以便免去一顿习惯性的斥骂。

“你怎么就不听话。”苏尘并没有给简凡多少面子，看着简凡那张讨喜的小脸还是准备就地开骂。

“喏。”谁知道简凡乖乖地递给苏尘一根刚才随手捡起来树枝，然后将手掌摊开伸了出去，“你忍心你就打吧。”说完，眨巴着那双茶色的大眼睛，露出最最无辜的表情。

苏尘先是愣了一下，就是这一愣让心里组织好的训导词突然不知跑到哪去了，看着这样的简凡有些想笑，偏偏却又不能笑出来。他知道跟眼前这个小丫头嬉皮笑脸，她就会得寸进尺，为了让她知道厉害，他握紧树枝，猛地在简凡手掌上一抽，虽然是舍不得的一抽，可还是换来简凡一声惨叫。

“啊——”简凡惨叫的同时下意识收回了手，眼睛里倒是没有泪水珠珠再转，可是手掌上已分明留下一条娇红的肉杠，看得苏尘有些心疼。

“疼……那就好好地记住，再有下次……”语末，苏尘感觉已经有了效果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想过去安慰一下丫头，可是还是狠了狠心忍住了。

“苏尘，你真狠心。”简凡瞪着苏尘严肃的脸，松开了疼痛的手，将一个牛皮袋子扔到了苏尘怀里，转身向家的方向跑了回去。看着简凡的背影，苏尘在心里淡淡地唤了一句，傻丫头。

他将手里的树枝用力折断，扔到它该在的地方。然后打开袋子结果一看便明白了，这几天在简凡手里捏着藏着的那个东西原来就是这条手织的围巾。而今天是正好是自己的生日，讽刺的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可简凡却记得。他有些后悔刚才的狠心，可是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那天简凡在她的日记里写着：苏尘，生日快乐，虽然我被打疼了。

（4）

简凡那年考上了高中，苏尘终于还是辍学了。同学们都说，苏尘变成了一个不择不扣的小混混，而简凡却说她看到的苏尘还是那个最开始她认识的苏尘，她的那个苏尘。

那天，简凡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简凡下了课没有在学校门口看见苏尘习惯性的影子，于是准备到苏尘的外婆家去看看。她用她并不算多的零花钱买了一些软质易嚼的水果，然后带着淡淡幸福的笑走进了那个破旧的胡同。可是，还没看到外婆慈祥的笑脸却换来简凡惊愕的神情，地上除了滚了一地的水果，还有倒在院子里孤单的外婆。简凡记得，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忘记哭。

苏尘的外婆就这样没有预兆地走了，让人措手不及，无能为力。留下了苏尘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院子里沉默地抽着烟。简凡看到那个拱起脊背里掩藏着的悲伤，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末了，过了很久。苏尘说，简凡现在我只有你了。

简凡，现在我只有你了。简凡将这句话记到了日记里，她要让自己记住，记住苏尘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那时让她心疼的神情。她要记住，最好永远地记住。

（5）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每天简凡除了上学之外，就是放学在学校门口等着苏尘来接她，苏尘每次来接她总会带一点东西，有时是糖果，有时是冰激凌。而简凡总是很满足，笑得很开心。

“简凡，他是男朋友吧。”每次听到同学这样说时，简凡总是笑而不语，而苏尘只是握着简凡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简凡并不像别的女生那样大肆地谈论自己的男朋友，她总认为，苏尘是自己的，自己知道就够了。

可是她没想到，这件事不止自己知道，还被另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人就是简凡的妈妈。陪了简凡十几年的妈妈，独自养大简凡的妈妈。

“小凡，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跟一个小混混在一起，更何况你还在读书，你还要考大学！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让妈妈操心呢？”简凡的妈妈自从跟简凡的爸爸离了婚后就从一个家庭主妇变成了社会的劳动人民，每天起早贪黑赚钱养家，生怕女儿跟着她会吃苦。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苏尘呢？我没有不读书啊？”简凡为难地看着身旁地苏尘，看到自己妈妈这个样子，她真的感到很抱歉。

“你这个孩子，妈不跟你说，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走，跟妈回家！”简凡妈妈说着便抓住简凡的手，硬生生地将简凡拉了回来，苏尘没有力争什么，在那的前一刻他就已经松开了手，他知道他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妈！你太过分了！苏尘……苏尘别走！苏尘！”简凡无力地挣扎着，可是怎么也挣脱不出那份妈妈晓之以理的‘爱’，她看着苏尘落寞远去的背影，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会这样失去苏尘，于是奋力地甩开母亲有力的手，不顾一切地向苏尘奔去。那一刻，她清楚，哪怕失去全世界也不愿意失去她现在眼前的幸福。

简凡吃力地从背后抱紧苏尘，苏尘根本就还来不及反应，他根本就没想过简凡会放下一切跑回来，他前一刻失落的心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放，他抓着简凡的手，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松开的手。

“苏尘，别丢下我，求你了……”简凡在大街上抱着苏尘失去控制地哭着，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像是在哀求就快幻灭的幸福。

“简凡……”苏尘无力地换了一声，转身将简凡抱进自己的怀里，久久，久久都不愿松开，他知道自己理不开她，可是他更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她的原因。可是他还能做到吗？看着这样的简凡，他怎么能舍得?

（6）

简凡那天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只是住在苏尘外婆的老房子里每天帮苏尘打扫，洗衣煮饭，像个小小的家庭主妇。她很享受这样简单的幸福，每天送苏尘出门上班，然后再等着苏尘回家。简凡有时候会想，如果这样一辈子也无所谓。

可是有一天，苏尘喝得很醉地回了家，醉到吓到了简凡。苏尘见到简凡便粗暴地将简凡哄了出去，任简凡如何呼喊都置之不理。简凡在屋外用力怕打着那扇残旧的门，任门刺耳的鸣叫就没有见苏尘要开的意思。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门外一夜未眠，她知道，苏尘是想赶她走，可是她不会丢下他。

天一亮，苏尘便出了门，任简凡如何地唤他都没理会，简凡看到苏尘疲惫的眼睛，似乎也是一夜未眠。她很心疼，于是避开了苏尘决绝的背影，准备去市场买来鸡为他煲汤。其实，简凡并不会煲汤，就更别说煲鸡汤。简凡到了市场已是手忙脚乱，她不知道怎么挑选鸡，也不知道还需要什么材料，于是红着脸问着市场的阿姨，并一一地记在了本子上，然后将本子像宝贝似地紧紧捏在手里。

“小姑娘是给谁补身子啊？”简凡听了只是淡淡地一笑，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那个幸福只有她知道。简凡回到老房子，便开始忙活起来，一忙就忙到了傍晚。暮色初醺时，她听到了脚步声，当她兴奋地跑出去时，却愣在了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尘竟然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向她走来，她吃惊地看着苏尘，却看到苏尘脸上不在乎笑，简凡什么都没说，卸下衣上的围裙，静静地离开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苏尘，她走得干脆，甚至忘记了锅里的鸡汤。

当她回到家时，她发现自己的母亲像是老了十岁一般，鬓间的白发让她难过不已，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伤害母亲那么深，那么无法挽回。她抱着母亲抽泣着，只是不知道她难过的是那些白发，还是终于幻灭掉的幸福。

（7）

至从回来，简凡就一直乖乖地呆在家里，她内心的内疚让她迈不出门半步，可是她知道她的心忘在他那儿没有带回来。

终于……一天放学的路上，简凡还是悄悄地绕路到苏尘外婆的房前，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看看他，绝对不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直到天黑了，简凡累了她终究没有如愿。

苏尘消失了。苏尘就像尘埃般，被一阵所谓的‘风’吹走了，一点痕迹都不给简凡留下，就好像根本没出现在简凡的生命里过。

简凡跑到苏尘的外婆家里，只看到残旧的门胡乱的掩着，屋子却是空的。然后又跑到苏尘原来上班的酒吧，却被人当成疯子一样赶了出来。她找遍了每一个该找的地方，哪怕她不放弃任何一个‘世界’的角落，可是苏尘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生命力蒸发了，她坐在那个院子里小声地哭泣着，她捂住她早已崩溃的泪腺，她不想让旁人看到她那些惊慌失措的眼泪。她在害怕，她知道的。

（8）

简凡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理想中的那所，可是简凡的妈妈很高兴，于是简凡也就没有过多的要求了。

“小凡，幸好当初那个小混混离开了你。”在机场时，简凡妈妈笑着跟简凡说着，可是简凡还来不及多想，苏尘便出现在她空白的脑子里。“妈！你怎么知道苏尘走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对，想着简凡突然站起来。“原来是你，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这样！”简凡恍然大悟地跑出机场，她将机票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像中邪似地往苏尘家去。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树，还是那棵树。可是……人，人呢？简凡难过地蹲了下来，惝恍地哭着，她想她累了。

这时，院子中央的树上突然停下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可能是寂静的世界突然的吵闹让简凡有些不适应，于是简凡抬起头看了一眼，谁知没有找着麻雀却看见一封悬在树上的白纸，高高地挂着，被风摇曳。简凡没多想便起身取了下来，当她看清纸条上的字时，视线已经模糊不堪。

那是苏尘留给简凡的。

“我爱你，所以请幸福。SC”

画外音：这两则故事 都是我未满19岁时写的 文字较为青涩 希望能回味的那些烈马青葱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