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跟踪
藏身于潮湿山林,忍受蚊虫的滋扰,阿北全身心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正是那个蝶影般的柏青舞动着曼妙的体态钻进了大车厢。惊奇使他放下手机,如同螳螂迅速地回到车上驶入慢车道,等待后方的猎物。不久,那辆装载着团团疑虑的大车驶过,他尾随其后,就在这个城市的高速路口进入了辅道。及至过了桥,来到灯光掩映河对岸,因一盏不尽人意的红绿灯而跟丢了,但他知道她们是朝着城市边缘开去的,同时也进一步锁定了押运女子的车辆。
春的意乱情迷之处就在于它的勃勃生机,没人会在春风阑珊之际小心戒备。阿北守候在河岸,任凭春意撩人也不去看那隔岸的灯火,而是怀着火炬般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山头的半环形照明灯,当它随风熄灭,阿北相信明天晚上定然会在轻舟划过河面时亮起,他要做的便是在下一路口守候,然而方才那种莫名的害怕从他见到柏青的那刻起就像鬼魅般如影随形。为了分辨自个精神正常状况,他特定回去重新观看了监控画面,反复确认了刚才的事情经过,那些上了货车尾箱的女子当真不是幻觉。
冷清的夜里,他陷入了回忆往事的深穴。他在飘忽不定的梦里见了白白的印象,时而像一片雪,时而又像一个人,而阿贵的眼睛却忽然融化了冰雪,仿佛在笑,一会儿那双眼睛又变得极具柔情,随之而来的是湿润的红唇凑近他的脸。他妄图挣扎着逃出梦境,刚一退后却见身旁躺着冰冷如霜的柏青,周边是七零八落的短裤和血迹斑斑的T恤,只见她坐立起来,合拢双腿,抱着双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但当他俯下身捧起妖娆的花枝,四周忽然被黑暗吞噬,火一样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耳边响起声色俱厉的审讯,接着心如刀绞的疼痛使他萎缩成一团。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床被子躲在角落。
出狱后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梦里像是他这些年经历的全部。谷雨前夕,河边的苜蓿展现出清亮的姿态,水珠像一个个细小的精灵落在叶片上,泛着暗暗的星光。这一天,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监控画面,所有电话一概不接,公司资产盘点的工作人员只得短信留言反馈进展。河面上的轻舟一如既往地划过,几辆货车依次驶入,悬立在山头的照明灯,亮起,熄灭,女子钻入了车厢,他赶到下一路口尾随至荒僻的乡村。
当货车停稳,他瞥了一眼路边的境况,尔后顺其自然地向前继续行驶。一只寻春的猫忽然横过马路,逼停了他的车辆,藏好车子的阿北没有走国道,而是钻入了树林。前方传来一阵女人的嬉闹迷惑了山林,阴暗的天色下依稀可见随风摇荡的树枝细叶。他沿着马路往回走了几百米,继而把目光锁定在路边的两层楼房,借着灯光不难看出这是一栋废弃教学楼,门口有几个男人拿着啤酒、叼着烟,中间是一个方院,停着刚才的大货车。楼里亮着二十多盏灯,屋内陈设却极为轻奢华丽,每个温柔的光影下隐现着妖娆的身姿,时而几个娇弱的声音随着一阵打闹冲出走廊,惹得门口的男人抬眼张望。如此凉的夜晚,她们穿着单薄,有斜身倚靠护栏聊天的,也有踮起脚跟晾衣服的,更有裹着浴巾枕着窗户抽烟的,远远看去像一个偌大的皇室后宫,酒池肉林,烟雾弥漫。
阿北虽然掌握了她的行踪,可一时半会无法接近。如果现在冒失进入,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脱身,况且他不能确认那人必定是柏青,如果想法设法混入地下娱乐会所,又一时半会找不到途径。现在只有等到机会当面对峙,而他的性情又不允许拖沓,但急于揭开真相的他一直等到后半夜都没有头绪,情急之下不敢抽烟,他怕暴露目标。就这样惶惶然等到了天亮,一丝曙光刺破浮浮荡荡的云层,远处的鸡鸣唤醒了整个山间,阿北睁眼看见身旁的堆立的坟,禁不住流了一身冷汗。再看眼前的景象才发现这是一个山谷,山谷对面是年深日久的吊脚楼,层次错落地镶嵌在山崖边,斜对面是弯曲的道路,通往依稀可见的城市,而此时的城市上空飘起乌烟,像一个刚睡醒的巨人正在喘气。不久,昨夜的方院中央站满了女子,几个男人依旧把持着大门,她们在一个身着旗袍、手持扇子的女人带领下做起了载歌载舞的礼仪训练,整齐的姿态像在排练一场大型的歌舞晚会。
几声鸟鸣,声断了阿北游离的思绪,他想起昨夜停当的车,于是只得拍下几张照片便悄悄返回。一路上,他计议接下来的行动,也接通了公司资产盘点的工作人员电话,得知了与之相关的处置情况。这时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资产利润表项,也不在乎员工卷走了多少办公设备,能卖多少就卖多少,总之去年赚下的钱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而账户余额再多也终究买不回失去的青春。助手伊丽丝貌似很关心他的身体,一见会长满脸疲惫的样子便心痛地落下了眼泪,不过她发现了惊天的秘密,那就是会长只要见到白色就会神情紧张,所以她在公司处理期间不仅充当干净利落的主角,而且穿起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可令伊丽丝失望的是,她的表现并未得到会长的夸奖,因此神思恍惚,错把公司品牌商标也放入了资产包,然而此举却使得资产评估翻了一番。
拿到结果的会长注视着伊丽丝,这令她不由得拧紧了裙摆。窗外的天空出奇的白,像刚刚下过一场雪。虚掩的窗帘在春风的撩拨下格外优柔,此时会长想着的大概是昨夜那一宿未眠的情景,伊丽丝并无反抗,温顺地像天上波澜起伏的云朵,任凭他脱去衣裳,不敢睁开眼。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地窗外是一片混合动荡的烟煴,桌上的日历被风翻弄着淙淙作响,伊丽丝躺在白色连衣裙上,始终闭着眼,只不过她早已把头藏进了臂弯。忽然,松动的玻璃窗在一阵急风的催促下猛地关闭,疏疏落落的帘子随即也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