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
耳耳初为灵的时候,并不是像其他灵那样厌恶为灵的,他在发现脚趾逐渐消隐的同时,心彷佛也随之轻飘飘了起来,虽然这才只是开始,但还是想舒一口气了。
耳耳并不是不爱人间,他爱喧嚣热闹干净整洁的街道,爱灯红酒绿沉醉迷离的夜晚,爱脸蛋漂亮身子风骚喜欢对他勾搭耍俏的Money boy,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也只爱这些而已。
耳耳算是倒霉的人吧,最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出柜彻底失败,众叛亲离;爱人贪嗔太过,和圈内贱男被耳耳堵在床上的时候,两人以最难看的方式分道扬镳。耳耳过不了没有爸妈,失去朋友的生活,那是他为期二十几年赖以生存的养分啊,怎么那么狠,说抛下就抛下,说离开就离开,怎么舍得就这样舍弃他呢。
从一开始知道自己成为灵时,耳耳就没想挺到最后。他不想从脚到头全部隐去的时候,再耗费强大意志力再生了,他想就这样吧,静静散去算了,对于宁愿行尸走肉般活着却没有勇气选择自杀的耳耳来说,这种被动死亡的方式好像还蛮可以接受。他想,终于可以离开这要命的鬼地方了。
脚渐渐隐起来的时候,耳耳想出去转转。刚出小区门口,他就闻见了一阵香气,眼睛看过去,哦,煎饼啊。耳耳拿着煎饼走时心里想着,以前没觉得那么好吃啊,加料了吧。沿着大街漫步目的地转了几圈,耳耳进了一间名叫暗香来的琴店,柜台后的小姑娘见他进来,也只是笑笑,“随便看,有需要叫我就好”,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正和了耳耳的心思,他四处乱瞟地在店里溜达着,到了钢琴旁边,不由自主就坐在了琴凳上,等他回过神来,一曲卡农已经弹完了。耳耳僵硬地扯扯嘴角,多久没弹过琴了,小时候那样被逼着练琴,竟然还能喜欢上。有点想家里自己的那架琴呢。
从那次去过琴店,耳耳就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看着双脚完全隐了之后,小腿也慢慢地变虚无,脑子里总是奇怪地伴随卡农的节奏闪过各种遗忘许久的片段,有自己边弹着琴边跟身边男人眉目调着情的,有自己身着礼服参加大学毕业演出时接受台下疯狂欢呼的,甚至还有小时候边掉眼泪边继续练琴的。耳耳晃过脑袋,小声嘟囔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从床脚站起身看见窗外已经夜幕降临,拿起外套便快步出了家门。那许久未见的行色匆匆更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耳耳靠着夜晚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来到常来的吧,没过多久就领了人出去。到了旅店房间,耳耳阻了一如往常大胆妖娆的瘦瘦扑过来要脱他衣服的动作,只淡淡扔下一句,“口活就好。”瘦瘦抬眼瞄了一下耳耳面无表情的脸,乖乖地向他身下滑去。看着瘦瘦在自己胯间努力动作的头,耳耳心中突生出一丝温情的怜悯,不自觉间手指已经轻轻来回抚上了瘦瘦的后颈。都结束后,两人耳鬓厮磨地腻在床上,耳耳懒懒的,还有点沉浸在刚才的极致欢愉里,这时听见枕在自己肩上的瘦瘦出了声,像是感叹。“还是你人nice,不管怎么说,还是会顾着点我。”说完,抬脸干脆地亲了耳耳一下,这吻不带情欲,更像是纯粹地表达爱意。耳耳摸摸刚刚被亲的下巴,若有所思,“是吗?”
灵隐的速度受情绪波动的影响很大,而且越往上越快,上次同瘦瘦的云雨激情和上上次的卡农刺激都让耳耳身体的隐去有不同程度地加快。耳耳自从见过瘦瘦再也没有迈出家门,他下意识地不愿深究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的原因,甚至连窗帘都不想拉开。他每天窝在床上,饿的不行时爬起来找口东西吃。当他今天想起床时,他感觉自己有些晕。昏暗的房间中,耳耳扶着墙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后长吁了一口气。他暗自垂头嘲讽一笑,但在看见空洞的袖管时,笑意凝固在了嘴角。耳耳重新看向镜中,极为生硬的用已经隐去的手拉下了自己的衣领,在看见头部以下都空无一物时,他惊恐又气急地一拳挥向了镜子,“来不及了吧。”
耳耳紧紧缩在沙发后面,感觉脑袋越来越沉,应该已经隐到眼睛了吧,极大地恐慌铺天盖地而来,这些日子的暗自淡定显得那么可笑。他怕死,可是他也怕活着,怕孤独地活着。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承认,他的逃避没能缓解什么,更别提解决问题。他原本以为的风平浪静的等死生活并不是那么一览无余,他本想去买咖啡豆,可接着就想亲自去苏门答腊看看。他仍旧生有所恋。耳耳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好像隐隐还有一个念头坚定地牵着他所剩不多的那丝清明,“铃铃铃……”,是电话在响吗?呵,可是没人能接了。“李耳,我不让你回家你就真不回家是不是,你个臭小子,我还没修理够你呢,下周末给我回来,听到没有!”耳耳感觉被蒙了一层纱的耳朵好像听到了自家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可是真是太累了啊,清明再也不在,随着电话答录机的停止,耳耳终于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耳耳做了很长很纷杂的梦,睁眼的一瞬如同虚脱一般,但幸好梦中爸爸的训斥、妈妈的眼泪、朋友的疏离、贱人的背叛统统不在了。他缓了缓,认清自己仍在沙发背后躺着。这是有多久了,耳耳抬手习惯性的扶额,却在看清手指的刹那愣住了,然后动作迅速地撸起袖子和裤腿,在看见真实存在的四肢后,不顾麻木的身体疯狂跑进了浴室,镜中的人落拓得像鬼一样,可是却是活的。耳耳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泛红的眼圈,捂住脸瘫在地上哽咽起来,脑子里满满的不可置信,他这是修到重生了吗?
周末回了家,就连一贯爽直的老爷子也并没有电话中那么不拘一格,可是耳耳还是很高兴,他本是放弃再生的灵,本以为已到最后一刻来不及再生的灵,没想到却有机会硬生生挺过最后一关,他万分庆幸,高兴都来不及。
从家里出来,耳耳挑着人多的地方转着,他现在迫切地想亲近人群,耳耳随性走进路边的某吧,在吧台前看着喧哗的人们,脑中盘算着去苏门答腊的旅程。突然,耳边传来一道低而清亮的声音,“衣服掉了”,耳耳看见自己几欲垂到地板的袖子,拉起来后歪头想向旁边的人道谢,在看见那人尤其黑亮的眼睛和手背向身后略显拘谨的身形时,微微一愣。
两人就那么看着,还是耳耳先回过神来,“你想去苏门答腊吗”,男人没有说话,眼神却是疑问的。耳耳低头一咧嘴角,继而又冲着男人说:“不请我喝酒啊?”男人瞬间一愣,而后绽开浅浅微笑,“好。”男人点酒的空当,耳耳看着他的侧面,在心里愉悦地腹诽,“你怎么没早点出现啊!”
2013.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