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正月十五
位于豫西伏牛山区的故乡汝阳，每年的正月初五过后，人们会消停几天，过了初十便又活跃起来，筹划着新的热闹兴事。到了正月十五，就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热闹、最隆重、最花哨的节庆活动；其声势绝对超过大年下，掀起整个春节的最高潮。具体的活动有：擂排鼓、踩高翘、扶秋、灯展、吃汤圆……
正月十五刚吃罢清早饭，便从远处传来隆隆的鼓声与清脆的锣声。人们知道这是擂排鼓的来了。擂排鼓是正月十五第一重要的活。一大清早，四乡八村的积极分子和自愿者都组织起来，汇集到镇上或县城里。每个村镇一支队伍，身着统一的中国古代传统服饰，从大路上缓缓走来，远远的还没看清人，先听见声音；近了，便见打头的是面硕大的牛皮鼓，有两人或四人轮流抬着，鼓后居中跟着一员猛汉鼓手，只见他挥动双锤，奋力擂向鼓面，“咚咚”的声音就迸发出来，响彻云霄。紧随其后的是打镲碰锣敲边鼓的。那镲是一对一对的，大极了，个大力壮的人用力将其举起，看着很急人，仅是轻轻一触碰而非实实在在地对撞，只这一触便能发出很大的低沉的声音。再单说敲边鼓，一般都女人与小朋友们的活，这鼓只有一面，另一边是空的，每人左手握着小鼓的一侧，右手握一根细而结实的竹条做的梆子，起劲地敲，边敲边跟着走。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年十五，我搁县城南街看热闹，看着看着手发痒，于是斗胆从一个小朋友手里抢过边鼓，加入队伍，学着别人样子敲起来……。这使我明白了“敲边鼓”的含义，那就是旁敲侧击、助威造势。以上响器，十分默契、有节奏地配合着，形成了一支行进中的交响，异常壮观；不仅有声音，而且参加者还有统一的动作和姿态，真是威风八面。在响器之后，是以妇女为主的花枝招展的队伍，有划旱船的、有打腰鼓的、有扮丑角的、有扭秧歌的、有打彩旗的……
再说说踩高跷。这属年轻人的活，装扮成各种角色或穿戴奇特的男男女女们每人的双脚或套或绑在两根长长的棍子上部的木托上，成一方阵，边扭边走。这可是技术活，危险系数较高，要经常练才行。记得小时候，我也想踩高跷，同学家里有，那是两根不长的木棍，我们将小脚踩在下部的有点托的部位，过过瘾，当然那只是低跷了。
扶秋即荡秋千，是故乡正月十五的一大特色。其他地方少见，只知道朝鲜族喜好荡秋千，当然人家与元宵节可能没多大关系。十五头上，县里不少地方会搭起秋千的架子，有公家弄的，也有户家弄的。秋千的种类很多，有像幼儿园里小朋友玩的那种最简单的，两根柱子，上面一横架，从上面悬下两根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了一块木板，人可坐可站在木板上往前往后上下荡起，荡到高处，周围观看的人便会发出叫好声。这不算啥，上档次的秋千是中间竖起一根粗大的木桩，顶上交叉固定几根结实的材料，形成一个圆圈，圆圈上垂下若干粗绳，绳下便是秋千的座板，一次可坐好几个人，旋转起来，我们说这是“狗撵兔”。最刺激的秋千是上下旋转的，类似过山车，较危险。我有点恐高，只远远地观望，从未去享受过。头一回携妻回老家那年，十五当日地上铺满了白雪，一早推开大门，惊喜地发现西边空地上出现个秋千架，于是兴奋地招呼妻子去过瘾……。人们在秋千上荡得筋舒络活，荡去一切晦气，荡来平安吉祥。
正月十五逛花灯也是必有的。一般都是公家组织办灯展，在县城或者集镇的某个区域集中悬挂起各式各样的灯笼，供游人观赏。入夜，大小灯笼一齐点亮，一片五彩缤纷，煞是好看。逛花灯是雅致的活动，人们可以边观灯边猜谜语，陶冶情操。记得有一年十五，十来岁的我搁东关逛灯展，猜出了蛮多谜语，那时脑子反应特别快，譬如谜面“千年古屋”，谜底是作家老舍，谜面“护城河”，谜底是诗人郭小川，谜面斯巴达克，谜底是电影《从奴隶到将军》，等等。在正月十五，有户家的大门外也挂起两盏大红的灯笼，不仅愉悦了自家，也愉悦了路人。
前面都是悦耳养眼的，最后说说吃汤圆。正月十五期间，大街小巷都摆出了很多卖汤圆的小摊，大多是现场制作，与南方的直接用湿粉包芯子不同，是先将大米粉碎成细细的干粉，置于或大或小的圆框内，自制汤圆芯子，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沾水后放到米粉中，旋转圆框，汤圆芯子上便沾满了干粉，如此多重复几回，最终形成一个个又圆又大的汤圆。街上也有餐馆专卖汤圆，不少人专门买一大碗当饭吃。有一年元宵节，我在老家自己动手制作，第一步用家里的铁制药碾子将普通大米和糯米碾碎，再用萝筛过，第二步用花生、核桃仁、芝麻、水果糖、橘子皮等等制作芯子，第三步将沾了水的多个小块芯子放到盛有干粉的框里旋转。那个晚上停了电，我们点亮蜡烛，用柴火将我的作品煮熟，盛给父亲母亲和自己，一边品尝一边聊天……
每每返乡过年，家人都会说：
“别急着走吧，咱这儿十五可热闹了！”
希望我们多留几天；然而身不由己，这样的机会和时间太少了。
故乡的正月十五是激动人心的，可谓故乡的狂欢节。正月十六，元宵节达到高潮，同时也是尾声，宣告着整个春节的结束，人们便开始了新一年的生活与劳作。迎着暖洋洋的春光，沐着和煦的春风，一个崭新的日子来到了。
（马建国2017年2月10日正月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