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随园诗话》（6）

【原书卷二·—八】

尹文端公论诗最细，有“差半个字”之说。如唐人：“夜琴知欲雨，晚簟觉新秋。”“新秋”二字，现成语也。“欲雨”二字，以“欲”字起“雨”字，非现成语也，差半个字矣。以此类推，名流多犯此病。必云“晚簟恰宜秋”，“宜”字方对“欲”字。

章佳·尹继善，（1695年—1771年）章佳氏，字元长，号望山，满洲镶黄旗人，清朝大臣，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尹泰之子。雍正元年进士，历官编修、云南、川陕、两江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协理河务，参赞军务。有《尹文端公诗集》10卷等，曾参修《江南通志》。

唐·温庭筠《初秋寄友人》：闲梦正悠悠，凉风生竹楼。夜琴知欲雨，晓簟觉新秋。独鸟楚山远，一蝉关树愁。凭将离别恨，江外问同游。

【闲言碎语】

尹继善是清代雍乾两朝的封疆大吏，也是袁枚的恩人。袁枚24岁参加科考，试题是《赋得因风想玉珂》，诗中有“声疑来禁院，人似隔天河”的妙句，然而总裁们以为“语涉不庄，将置之孙山”，幸得主考官尹继善（时任刑部尚书）挺身而出，才免于落榜。袁枚乾隆四年（1739年）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七年外调做官，曾任江宁、上元等地知县。尹继善此时任两江总督，是袁枚的上司，二人交往甚密。“偶然三日别，定有四更留。”袁枚甚至曾经“直入内室”，尹继善姬侍亦不回避，以是人多物议。

尹继善一生宦海沉浮，“生平无他嗜，惟好吟咏”，“诗等牛腰。”“公薨时，满榻皆诗草”。尹继善之诗，“婉约恬雅而切近事情，深有思致”、在清代诗坛颇负盛名，论者称其“行间消蹈厉之心，言外得中和之气”，“清词丽句，虽专门名家自愧不如”。尹继善与袁枚虽为师生、诗友，但二人诗论不尽相同。尹继善为诗讲究韵律，好和韵、叠韵，“每与人角胜，多多益善”；而袁枚却认为和韵、叠韵有悖“性情”，“忘韵，诗之适也”。本条诗话中，袁枚记载了尹继善“论诗最细，有‘差半个字’之说”，并举例说明。但我觉得，字里行间并未见洋溢赞美之词，反而感觉其略有不满。这是与袁枚秉承的诗出性灵、不可拘谨之主张是一致的。尹继善论诗“差半个字”之说，在当今诗词评论之中，也常遇到。诗词创作与评论，究竟是追求词整对工、尽善尽美？还是追求气韵生动、略为率性？一直争论不休，我们也没有资格一定高低，还是各说各话，闻者自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