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34
满堂和美琴的婚礼在村里风风光光的办完,德善的心事消了大半,儿女们都已娶聘,剩下那些人生大事就是他们各自要面对的任务了,可以不用操那么多心了。年龄大了,这毛病就找上门,腿疼,肺气虚,咳嗽。老太婆不让他抽烟,他就背转她抽。德善有个宝贝,跟了他一辈子的铜旱烟枪,别在腰上,金黄的铜烟锅做工细腻打磨的锃明,红褐色的实木杆上拴着装烟丝的小布袋,黑布面上绣了两条金色的蟠龙争红色的火球。烟锅伸进小布袋,凭感觉挖上一勺,手上轻轻一抖,伸出来烟丝不多不少恰好装满烟锅,用大拇指一压,再慢条斯理擦了洋火点上,被点着的烟丝腾出细小的火焰,滋滋的向深处燃去。德善将青白纹的玉料烟嘴嘬在嘴里,猛猛儿吸上一口,烟丝倏然间变得火红,德善仰起头吐出青蓝色的烟雾,整个人沉浸在烟气里。嘬上几口,等烟丝燃尽,德善举起烟枪往炕棱边上一磕,烧成焦炭一样的黑球吧嗒落了下去。抽上几锅旱烟,身上的困乏轻了去,人的精神也涨起来。旱烟的味道浓郁强烈,后劲十足,村里的男人们出完苦力都好这口,女婿们买回来的香烟是省事,可抽着没味儿,一点劲儿也没有,不过瘾。咳得不厉害就偷偷抽几口,回回味儿。
满堂也不省事,地里的营生不干,老婆孩子不好好照顾,跟村里几个二流子喝酒打牌,输了钱喝醉酒回来就和美琴干仗,睡到日上三竿朝事不问。美琴搂着刚出生的女儿霞霞,对日子失望又无可奈何,这段婚姻是换亲,美琴的母亲和满堂的娘是亲姐妹,也就是姨表亲联姻,自己家里穷,吃喝供书识字一直靠姨姥家接济支持。虽然德善发话了让她尽自己能耐继续考,考上大学更好,满堂不会拖她后腿,可是高中一毕业美琴的父母劝女子快别念了,女娃子念这么多书也没用,又不能当柴烧当饭吃,女人的本分就是生娃娃营务家,从小说下的亲事不能不算数。身高样貌都不差的美琴从小生活在满堂家,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满堂念书不行,身体干瘦没苦力,家庭可以,吃的穿的不缺,满堂的姐姐们都在城里,这也让美琴向往,她们待她也好,送些稀罕物件,这是她那个家给予不了的,和满堂结婚也好,也不是外人,知根打底,不会欺负她。可结婚没几天美琴就开始有些后悔了,满堂不成熟,像长不大的孩子,就知道玩,现在竟然还学会喝酒和赌博,一喝醉就回家没事找事,叫人头疼,这日子过的闹心,她觉得自己多少算个文化人,摔盆打碗不讲道理的日子看不到希望。德善知道儿子的事后抄了苕帚满院子追着打,追不上,满堂跳出院子跑的没烟了,半天不敢回家。
老虎在布庄东边看下一处院子,十来户人家杂居,孩子们都大了,布庄挤着总也不方便,就买下把边的一间大一点的老屋住着,等来年重新揭盖修整一下。青花心里惦记着老家,弟弟一家子打腾的不好好过,弟媳妇有点文化,弟弟不成器,一个看不上一个,父母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太好,种地也不长久,对儿子一家是干着急管不了,如果进城给弟弟找个正经营生做上,俩口子的日子或许能稳定住,解决父母的忧愁,儿女团聚,老人的养老有了着落。青花看上院子里的另外两间房,住在自家跟前也好照应。青花给老家捎信,打点好落脚的地方,屋里外收拾干净,期待一家人的重逢。
德善托关系雇了跑运输的卡车,将必须带走的家什打包上车,老宅耕地托付亲信,一家人告别相邻,在众人依依不舍的送别声中启程,离开居住大半辈子的贺家沟,一路北上,投奔女儿青花。卡车行驶在黄土高原的沟沟坎坎里,望着青湛湛的蓝天下越来越远的故土,直至层层山川把山村裹住,再也看不见,德善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美琴和满堂的脸上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喜悦,第一次坐车走这么的路,窗外的风景也格外的明媚,鸟儿的叫声也那么清脆,树枝翻飞,好像崭新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美琴尤其兴奋,城里人的生活让她向往,不用在土窝子里刨食,她想好好学的挣钱,再不要过那苦日子。
卡车停在青花家的院子外,姐妹们早已经等候多时,大锅里的羊肉顿的喷香,孩子们在卡车周围蹦蹦跳跳,德善见到活泼的外孙们,情绪好了起来。女婿忙着卸车往屋里搬家具,一阵忙碌,收拾停当。不顾车马劳顿辛苦,新环境新奇又陌生,看到逼仄的院子里住满了陌生的邻居,自己的新家不再像黄土高原上的宽敞,巴掌大的小屋就是日后的栖身之所,德善没有太多说话,只是一直微笑着,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儿女,重启重来,光景一定越过越好。
青花把娘家一大家子人接在身边的事老虎开始没有意见,来就来吧,可是日子一长,看青花把自家的东西一个劲往出拿就发脾气,管了妹妹俩家又来外父一家,吃喝拉撒睡,没有不操心的,老虎不喝酒没事,一家人乐乐呵呵,表面上过得去,一喝醉就骂青花吃里扒外,把自己的钱给娘家人贴补,质问青花偷了多少钱,青花好生乖哄,由他发火,自己该干什么自己筹谋。德善公正一辈子,看的明白,明里敬着大姑爷,话都说开说敞亮,不能让人家白出钱出力,更不能让闺女受制受气。家传贵重的有些银元银器,两套大小银串链,在农村算值钱的家当。德善给每个女婿二块银元一个戒指,给闺女一人一个银手镯,大银串链留给儿子传辈,小银串链暂放青花那保管。儿女们都很高兴,老虎也看上了那套银器,都是用银子打制成的生活的小工具串联而成,这是陕北大户人家出嫁的嫁妆,青花心里虽然喜欢也觉得东西贵重,知道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一家人的和睦,也就接收了下来,老虎笑眯眯的拿着把玩,爱不释手。
第二年开春老虎看了动土的吉日,翻盖屋子,青花鼓动着买下了父亲住的那两间,一并修盖起来,父母和弟弟家住了一间,房租照付,老虎没有意见。青花花钱托人把弟弟安排进了酒厂,这个不省事的家伙上班期间喝酒睡在工厂里,领班的打发人抬回家,要开除他。青花提了烟酒寻了关系保住满堂的工作,一家人好好打劝他再不能喝酒误事,没工作一家人就没有收入了。美琴在布庄跟着学习,记账卖货都没有问题。
英花的身体恢复差不多,计划自己做买卖,推个平板车卖布料,向大姐青花借本钱,等老虎进货的时候带上王墨清,青花答应了。美琴听到后也要进货的时候带上她,她也要和二姐一样做自己的生意。这一年,英花和美琴在民生市场上开始创业了,近两米的板车上整齐的码着布料,布头从铁架子上甩过来,各种花色的布料高高的展示出来,老远就能看见。王墨清两头跑,早上帮媳妇把摊子支起来去上班,中午换媳妇回家做饭,孩子们入托的入托,大一点就锁在家里。生意慢慢走上正轨,有了收益,日子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