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寻墓记

向晚，寒气凛凛，夕阳已然很虚弱，眼看着奄奄就要倒下。我们几名男生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听说后山里头有一座清代二品官员的古墓，便跃跃寻思着要进山“寻龙”了。

说着便上路。既然是访墓，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莽撞上去，各自带上佛珠符令等护身辟邪之物，才肯上山。时值深冬，况属薄暮，山林凉气弥漫，四下萧然。此番入山，不为什么“山登绝顶”的豪气了，几个人只寻那偏枝小道，逢路必探，倒像是探宝之伙了。开始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官墓，倒是第一次发觉原来后山有如此多的墓碑。

一路找过去未能如愿，打算下山，却无意撞见了古墓。

一条几不可寻迹的小道，隐秘在一片杂乱的灌木和枯藤中间，地面则铺了厚厚一层枯叶，沙沙声作。灌木层之上高而密的杨树，牢牢把阳光锁在外面了，只垂下来阴凉阵阵。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一路或是被树挡住去路，或是被滑坡难住脚步，七拐八弯地摸着树丛，越走越深了，心里也越没了底气。这不似寻常的道路，有点凉。

前面树藤中间隐约露出砖墙模样的灰白，脚下随即加急了。从一棵树下钻出来，迎面即是一面青砖砌成的石台，石台似巨人，用余光扫了一眼脚下的蝼蚁，纹丝不动。在阴暗的密树中间，几点稀薄的阳光落在灰白的墙面上，更显得阴气沉沉。树根就像乱发一样紧紧缠着石台，石台壁上也爬满了苔藓，已经干死，几处剥落，越是惨恻。

步上前去，又见一道石阶，靠在石台旁，已经落满了树叶，石缝中幽幽探出一些偏阴的蕨草，在风中摇头摆脑。几人互相掺扶上了石台，只见一对石柱直挺挺插在台座两边，看上去冰一样冷，表面的苔痕已经老化得像铁锈一样了，苔痕里隐约可以看出刻有对联，想必龙翔凤翥的文采了，然而久经风雨如今已无从辨认。石柱下面又各有一石兽，一只昂首，一只俯察，也已爬上了青苔和藤草，虽具形态，却已经了无神气了，黯然是在思索当年造身的石匠么？当年石匠已不知何处去了，倒是墓上荒草年年相见。

墓中草木也颇异常，诸多不识得，都在下面绊着脚，偶尔扎一下人。再往里就是墓地主人的墓碑了，最是该一睹面貌之物了，我们却都站在守护的两只石兽边上，就不敢再往里走了。上了石台以后，感觉犹如置身一个阵中，为高树、杂草、荒石，以及那莫名之物所包围，只觉冷气侵肤，几个人都不敢高声语了。但一想到此次所为何来，便复斗胆了，前了几步，却又见牢牢实实横下来一根树枝，截住进路，这说不好是主人家的“示意”，我们就不好再作打扰了，只好作了一揖，远远观看了。

虽光线昏暗，仔细辨认，仍然可以看到墓碑上 “皇清诰授，资政大夫，赏挽花翎，显二十一世考讳虞盛字肇元号丽泉唐府君之墓”以及 “民国丙寅夏历季冬吉旦两大房子孙立石”碑文字样，两旁还有“地得钟灵毓秀，山成凤翥龙盘”一句对联。碑上硕大的一点红，在一片暗淡中显得十分显眼，丝毫不因风雨时光褪淡，兀自灯一样亮着，颇为奇异。墓碑之后，左右方另有两道石碑，据说这便是御赐的“圣旨碑”，可惜不能走近细细察看了。

整座墓地宗三层平台，每层四五百平方米，总有七八米之高，看来底下是一处不小的空间呢。墓碑边上有一盗洞，黑黝黝的，像一个张大的口，透着来自地底下的风，凉飕飕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动了一下，估是虫鼠之类，被我们惊醒，拖着一串急乱的悉悉索索声跑向更深处了。

幽幽的风在树林间游荡，滑过脖子的时候总会引起一阵战栗，真冷的天。

（一篇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