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鲁迅先生的文字,犀利,却又掷地有声。暑假与儿子共读《朝花夕拾》。这是选择鲁迅先生的创作选编给孩子看的。相对其他作品来说,这些作品文词浅近,意涵深远,能让我们深切地感知我们周围的世界,以及我们自己。透过这些文字,也许能看到鲁迅先生是如何回答“怎么活”这个问题。
《阿长与山海经》真实地再现了鲁迅童年时与长妈妈相处的情景。善良朴实而又迷信、唠叨、“满肚子是麻烦礼节”的性格特点中真切地表达了作者的喜恶。《二十四孝图》“是一篇掷地有声的批判封建意识的宣战书”,从自己的经历,层层深入,摆事实,讲道理,由点及面地从批判“愚孝”到反对“白话加以谋害者”。……
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属《五猖会》和《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这两篇似有一种对话。《五猖会》中,“我”盼望观看罕逢盛事迎神赛会的急切、兴奋的心情与被父亲强迫背诵《鉴略》的扫兴而痛苦的感受形成鲜明对比,表现的是父亲对儿童心理的无知和隔膜。《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这一杂文,我更是看了多遍。鲁迅先生做此文的目的是研究怎样改革家庭,又因为当时普遍认为亲权、父权神圣不可侵犯,其实是批判封建思想“伦常”的。因为“祖父子孙,本来各个都只是生命桥梁的一级,绝不是固定不易的。现在的子,便是将来的父,也便是将来的祖。”。所以要谈“我们怎样做父亲”。又因为时代总会不断的变迁(进步),所以突出的是“现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首先,是第一层次,是依据生物界的现象,保存生命,延续生命,发展生命。生物界都这样做,父亲也就是这样做。现在,我们都说各行各业上岗都需要“上岗证”,除了——父母。是的,生孩子,这是一种生物现象。但这不意味着父母就可以“占有”孩子。因为“将来还要交付子女,像他们的父母一般。”这是生命的延续。但伴随着的是发展和进化。一如单细胞动物到无脊椎动物再到脊椎动物的进化。所以“后起的生命,总比以前的更有意义,更近完全,因此也更有价值,更可宝贵。”
第二层次,便是“爱”。鲁迅先生先强调的是“爱己”,也就是自爱。因为我们要面对可怕的“遗传”。除了先天性疾病,更多的是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也可以传至子孙。可见“凡是不爱己的人,实在欠缺做父亲的资格。”接着, 便是责任,生命需要发展。“开宗第一,便是理解。往昔的欧人对于孩子的误解,是以为成人的预备;中国人的误解,是以为缩小的成人。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所以一切设施,都应该以孩子为本位,日本近来,觉悟的也很不少;对于儿童的设施,研究儿童的事业,都非常兴盛了。第二,便是指导。时势既有改变,生活也必须进化;所以后起的人物,一定尤异于前,决不能用同一模型,无理嵌定。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离,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这样,便是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那么有人担心,完全解放了,父母是否会变得“一无所有”了?父子间要梳隔了?非也。“独有爱是真的”。父母生了子女,同时又有天性的爱,这爱很深很久。即便“相爱还有差等”,子女也会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
也有人担心,解放子女之后“长者要吃苦”——老无所依,或者“子女要吃苦”——少也有人担心,解放子女之后“长者要吃苦”——老无所依,或者“子女要吃苦”——少不更事。“长者要吃苦”这个问题,先生是这样解释的。“解放子女的父母,应该先有一番预备。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彩,却不是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娱乐。”“子女要吃苦”的问题,先生提出的是要让子女觉醒,让他们“愈觉有改造社会的任务”,这应当是一种责任感吧。在文末,先生又一次强调,“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洁旧账,一面开辟新路。”“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虽然这篇杂文,是鲁迅先生创作于一百年前的,但很多观点放在现在仍然让人震撼。无论是为父,还是为母,一般情况下,首先是要活出自己,然后,才是教育子女。子女不是自己的附属品。他们不仅独立存在,而且肩负着进化社会的责任和担当。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无独有偶,这几天在微信上读到了《最失败的教育:孩子不努力,爸爸不出力,妈妈用蛮力》和《教育改革要从家长教育开始》这两篇文章。无不感叹:鲁迅先生实在不愧为伟大的思想家。一百多年前,就已经研究这个问题了!而且他在《热风》中说“因为我们中国多的是孩子之父,所以以后是只要“人”之父。是的,“人”本位,儿童本位,应该成为所有家长、老师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