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圈W1A】《第七场雪·秋》片段
文/巴山雨
夜风暖暖吹着。河滩对岸的玉米地沙沙作响。玉米穗儿的香甜夹裹在带腥味儿的风里翻来覆去。大槐树梢头悄悄凝结成露水,重力慢慢起作用,终于,叶子梢头承受不了了,水珠儿急速落下,“啪嗒”一声,落下来,碎了。
葡萄揉揉鼻子,擦掉水渍,“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她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有点儿恍惚。河滩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一个人。天边已经有一丝阳光透下。原来,自己已经睡了好长一觉了。看来,真的是太累了。
葡萄身后是一片坟地,她很熟悉。至于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以天为床,以地为被地睡了一夜,她也清楚得很。她远远地打量了一下那片坟地,又躺了下来。
小时候,她和姐姐经常跑到这里来玩。这些坟地都有些年头了,坟头上长满了荆条。荆条有大人拇指粗细,很结实,小孩子爬上爬下也没有问题。上面还会开出细碎的粉白小花,折下稍微嫩一些的枝条编制成花环,戴在头上,女孩就成了美丽的新娘。荆条下面还有一丛丛野生的小葱。大人吓唬小孩儿,说那是死人的头发。可是短暂的恐惧,终究没能抵挡住旺盛的好奇心。拔过几次之后,看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胆子也就打了起来,再往后,就把那些话儿全忘在脑后了。再后来,老坟后面又添了新坟,葡萄也一年一年大了,除了必要的日子,也很少去那片坟地了。
葡萄动了动脚,想走过去,可是有些犹豫。这是怎么了?小时候从不会想那么多,现在倒有些怕了?可是,她还能去哪儿?往前是片河塘,去不得。“你要死就去死,你去!死了,也只有埋死人,没有活埋人的。”这样不屑、凌厉的话语,想来,只叫脊背发凉。那么多人死了,活着的,不还是该干啥干啥。没有一点分别,一点儿也没有。更何况,她说死,只是一句气急的话。
回娘家吗?恐怕也是不行。自己才从那儿出来。她和爸爸吴忠的对话还在耳边。
“结婚了,老往娘家跑,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吴忠一见女儿来家,就一阵气。
“我在那儿待不下去......”葡萄说。
“不是你家?有啥待不下去?这话传出去,丢人现眼。受啥委屈了,忍者!他还能把你打死?”吴忠抽着烟袋,不耐烦地说,“去,给我盛碗饭。”
葡萄还想说些什么,见状,也只好作罢。
吴忠端着海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葡萄在一旁站着。
“姐,你咋不吃饭?”新杰拉住葡萄问。吴忠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吃。“粮食来的容易啊!你那饭粒吃干净!”新杰悄悄伸了下舌头,吃饭,不说话了。葡萄还是站着,像先前那样。
“你回去,盛碗饭给他,端过去,他接住了。你就继续安心过。”吴忠又吃了两口,抬头说到。
“一天三顿饭的挨打,怕是过不下去了。”葡萄冷冷地说。
“那还不是怨你自己,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不打你打谁?”吴忠有些恼怒了,“再说,人不是比自己找的?”自己的儿女,就没个省心的。
“我不想这样过。”葡萄说。
“还想咋样?想上天?过不下去也得过。”吴忠把往桌上重重一搁,不吃了。
“我要离婚!我不能叫他们打死!”葡萄抬高声音,说道。谁也指望不住,索性,豁出去了。
“啪!”意料中的巴掌还是落下来了。葡萄忍住,不流一滴泪。
“咱们女人啊,”妈妈灵毓赶紧把葡萄拉过一边,想开导开导她。
“女人也是人。”葡萄挣开妈妈的手,“我走了!”说着朝大门去,头也不回。
“后天......”灵毓赶忙叫到。
“我知道!”葡萄应了一句,背影一闪,消失在门边。
灵毓也没有去追,她没有那个心力了。几十年了,眼见妈妈月芽和大女儿石榴的遭遇,她早已经认定了,女人的命是天注定的,挣不开逃不脱的。她大概,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
葡萄,坐起来,想着 这些事情,觉得有点儿悲凉。满肚子憋闷的话,没有人诉说。她站起来,定了定,径直往那片坟地走去,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绕过荆条掩映的老坟,眼见就到新坟了。她要找那个才三年的新坟。那个坟头还没有立碑,雨一下,就长了一片杂草。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迈不动了。那个熟悉的坟前竟然有一小片火光,旁边跪坐着一个男人。葡萄深呼吸了一下,大着胆子看了看。那人她认识!于是,不再犹豫了,继续往前走。
越走越近,年轻男人悲戚的面容也愈加清晰。男人并没有什么异常,显然,还没有发现她。
葡萄走到跟前,弯着腰说:“你来了。你还记得。”男人吃了一惊,抬头看看葡萄,又低下头,慢慢收起了“嘤嘤”的哭泣声。
"怎么不记得?七月初七,我比谁都记得清楚。"国栋说,“你姐走了都三年了啊。”
“是啊,多快!”葡萄接话到,“姐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国栋大哥惦记着。”葡萄蹲下来,抚摸着坟头的土说道,“你啥也不管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人激我去跳河哩,我不傻,我真去了,能顶啥用?”
国栋吃惊地看了一眼葡萄,“妹子,你可别做傻事。”
“我没那么傻哩。我偏要活出个样儿来。我算是明白了,俩人好有人眼红,俩人不好有人看笑话。图啥呢?横竖有人一说。我爱怎么过怎么过。”
“妹子,你有胆量。”国栋诚心地说。
“这儿不兴烧纸,收了吧。”葡萄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坟的人一早就该来了。”
“对了,你一大早咋在这儿?”国栋边收拾,便问道。
“我啊,没处儿去了。”葡萄苦笑道,站了起来。再漫长的夜呵,也会有亮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