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窗在哪里
玉秀呆坐在床上,母亲收拾着她的衣物,准备接她回家。
回就回吧,玉秀麻木了,如同被风吹着的落叶任由母亲安排。
玉秀的婆婆高玉珍在里屋躺着,她和玉秀一天没吃饭了,确切地说是半个月都没好好吃过饭了。
高玉珍感觉自己像是病了,本来也有病,身体哪里都不舒服,心像割了口子泡在盐水里,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疼,眼里已没有了泪水,老伴儿一直劝她去医院看看,她不想去有时觉得死了更好,死了就能和儿子孙子见面了,但看看给自己端水送药的老伴儿那佝偻的身影,稀疏灰白的头发,满脸纵横的皱纹,觉得还是应该活下去,她不忍老伴儿再承受她离去的痛苦。
高玉珍的老伴儿姓王,人们都叫他“老王头”,老王头刚从外面回来,他每天都登着三轮去一个拆迁的工地,那里没有人,去那里抽上几袋烟,想想不堪回首的往事,想着想着泪就来了,他想哭,在家里有儿媳有老伴儿,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不能在她们面前流泪,也就是儿子和孙子走的那天他哭过。
坐在这个空旷的工地上才能真正的面对自己,面对自己沧桑的岁月,内心的荒芜如同这片凌乱的工地。这些年其实老王觉得身体都干瘪了。想着想着便嚎啕大哭,哭完了心里舒服些了,但是觉得好冷,打心里往外的冷,活着还有意思吗?他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他知道现在他是这个家的支撑,最起码也是老伴儿的支撑,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了。
玉秀的母亲已经把玉秀的东西搬到了车上,她不能再让玉秀呆在这个家里了,她怕再有什么不测,因为自从玉秀踏进他们王家就没过过好日子。玉秀在家里乖巧懂事,父母是很疼爱她,如今女儿的不幸让她们也连连遭受打击,她们决定接闺女回去,哪怕养着她。
“走吧”,母亲拉着玉秀,玉秀起了身,不必和婆婆公公告别。公公已经送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什么也没说,无力地挥了挥手。
玉秀离开了,家里更加冷清,高玉珍依旧躺着,老王头坐在沙发里,俩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直到天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谁也不愿去开灯,他们的心和夜是一个颜色。
玉秀躺在床上,这是她出嫁前的房间,一切还是当初的样子,可人呢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聪慧可爱的姑娘了。她望着满天的星星睡不着,儿子还躺在医院的冷藏柜里,官司打赢已经无望,只是婆婆公公还坚持要律师帮忙。
医院不承认有任何责任,只说孩子是正常死亡,玉秀想劝说公婆让孩子入土为安吧。玉秀只是觉得对不住死去的丈夫更对不住孩子,他刚刚十二啊。玉秀神情有些恍惚,有时真觉得自己在梦里。有时在梦里梦见儿子喊她“妈妈”,她又觉得很真实,恍惚中玉秀不愿再去计较是是非非了。
玉秀和丈夫王涛是高中同学,后来他们在一次同学聚会时互留了电话,其实她们彼此都有好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玉秀和王涛结婚了,王涛非常疼爱她,舍不得让她做家务,下了班王涛就系上围裙做玉秀爱吃的菜,甜蜜的日子里她们的宝宝降生了,王涛愈发地宠爱玉秀了。
玉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孩子七岁的时候,丈夫心脏病突发,一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玉秀的天塌了,原来冥冥之中怕来不及王涛才对自己那么好吗?原来王涛把一生的爱在这七年当中全部掏出来给了自己了吗?自己就要用一生去消磨这份爱和思念吧?
婆婆让玉秀和孩子搬过来住,大家有个照应。婆婆和公公对玉秀非常好,疼爱她和孙子,玉秀觉得这里还是自己的家,从婆婆公公和儿子身上他都能感觉到丈夫的存在。玉秀决定好好地和公婆生活在一起。
儿子一天天大了,聪明可爱,玉秀看着儿子脸上渐渐多了笑容。可半个月前儿子感冒了开始发烧,玉秀给儿子服了药继续上班,刚好儿子暑假有公婆照料。儿子连续三天高烧持续不退,夜里开始说胡话,玉秀和公婆着了急,到了医院诊断为脑炎,医院给打了针挂了水。第二天儿子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是医院误诊还是用错了药?毕竟来的时候大夫没说那么严重,毕竟儿子刚刚输液时还在和她们说笑。
可医院说孩子的持续高烧烧坏了脏器。于是玉秀她们悲愤之余就和医院打起了官司,记者也采访登了报。再后来就是医院协商给些补偿,玉秀她们没答应,事情就僵在这儿,确切地说是放在那里无法进展了。尤如扔进河里的石头,起初激起一些浪花,再就是一圈圈的涟漪然后就又恢复了平静。
官司玉秀真的不想打了,觉得还是把儿子火化了让他去找他爸爸吧。天空那一闪一闪的星星是儿子吗?旁边那不太亮的星星是孩子的爸爸吧?
玉秀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未来的日子又怎么过,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定会打开一扇窗,而我的那扇窗在哪里?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