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密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诗词:少年行四首·其三
“你他妈非要给我钱干嘛!”
“嘿嘿,多谢多谢,劳烦劳烦。”
这是来自精神状态正常的两个人的对话。
一位是个少年,一位是个老道儿。
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这天,两个人不期而遇。
[作者]令狐楚·唐自打快马加鞭赶出范阳城以来,少年直奔长安城,没敢歇一会儿脚。哪料到,半路上遇上个疯老道。这老道一路笑嘻嘻,像个尾巴一样跟着,追着要给少年钱,可把少年愁得不轻。
眼看前面有个路亭,少年停下马来想喝口水,顺便想个办法甩掉老道。
少年找了个长条板凳坐下要茶喝,老道趔趔趄趄凑过来,还挨着少年坐下了。
少年不耐烦地吼道:“哎嗨!看你打扮像个道长,怎么脸皮这么厚?我都跟你说了,我有钱,我干嘛要你的钱!你干嘛非要给我钱!”
老道笑哈哈地说道:“你有钱吗?”
“出门在外,我当然有钱!”少年说着,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
“真有吗?”
“当然!”
“你再摸摸!”老道笑哈哈地说。
“我再摸我也……”忽然,少年不说话了,手在腰间胡乱摸着,竟然空空如也,他急忙低头看去,“我也……我……”
“嘿……嘿,嘴硬,就嘴硬。”老道儿说着,将一把碎银两像掐虱子一样从胳肢窝底掏了出来。
少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直犯嘀咕:“我自打出城以来,也没遇到什么绿林豪强,杀人劫道的啊,就面前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家伙如果算人,也才遇到了一个人啊。难道是他把我盘缠偷了去?不对,要是他偷了去,为什么又要给我钱呢?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突然少年想起什么,忙掀开衣襟查看胸口内衬,发现东西还在,才舒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免不了还是疑惑。
少年心里直嘀咕,再看这疯老道,把鞋子一脱,翘脚在板凳上,一边挠胳肢窝一边喊道:“来人,上菜!”
老道儿转脸又对少年嘟囔道:“哼……哼,先吃饱了才能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就遛弯儿,遛弯儿有的时候找不着家,但是也不至于傻到钱弄丢了。”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家伙在嘲笑我啊!哎?我想起来了,路上我还遇到一个人,是个乞丐。”刚有头绪,少年又眉头紧皱,“那也不对啊,那乞丐我就施舍了几个大子儿而已,我腰里好几两银子呢。”
小二拎着茶壶过来,急忙斟茶倒水。
老道儿喊道:“上点吃的,快!”
看老道儿嘻嘻哈哈,还有心情吃饭,吃还不好好吃,还老是时不时地蹭蹭自己,少年心里腻歪得就差打人了。但是,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所以少年暂且忍住了。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
少年本是范阳小吏,在范阳土生土长。初九他受恩师重托,要将密信送往长安,面呈玄宗。出城时虽然匆忙,但也是带足了银两的,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弄丢了。
心想,要事在身,没盘缠不行,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狗被骨头砸还得摇摇尾呢。可是刚才骂了人家,现在再管人家要钱,毕竟不好说出口。不好说出口,也得说啊。
少年一改之前愤怒的面容,笑嘻嘻的,结巴着朝老道儿说:“呃……呃……那个……道爷……”
“别废话!要钱就拿。”这老道倒是挺爽快地说。
少年臊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说:“那我就,就拿一半吧……”
“不够!”
“够了够了,省点花够了。”
“就你这智商,不被骗个十回八回的,你到不了长安城!”老道揶揄道。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年心里又咯噔一下,暗道:“不对!他怎么知道我要去长安城?这事从老师嘴里出来,进到我耳朵里,中间没有别人啊。我连邻居那几个老相好都没跟说,就跑出城来了啊。这老道儿可别是为了我的密信而来吧。”
少年转念一想:“反正要事在身,我先拿了钱,我再想办法甩掉他。”
碎银两就在桌子上扔着,少年摸摸索索把手伸了过去,一边摸索一边说:“那我就……”
“嗨!拿着吧!”老道儿一边啃鸡腿,一边挠胳肢窝,一边说话,忙得够呛,“你就花就行,没事儿,家里有我呢。钱没了我再挣。”
说着,老道站起了身,一手攥着鸡腿,一手捏着茶杯,走到了旁边桌位上,过去就说:“有钱吗?给点。”
邻桌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老道,说没有。
老道悻悻地坐回来,说:“没挣到。”
少年一看这老道儿,心说这是个疯子啊,说的话也不着调,行为也不着调,尤其这挣钱的方式也太特别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少年也拿起了筷子,一来是补充一下体力,二来边吃边想个办法甩掉老道儿。
不一会儿吃完了饭,少年拱手道:“道爷,我看你也往西,不如大家结伴而行吧。”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结伴而行,总比你偷偷跟着好。到路上再想办法甩掉你。”
“对嘛,一起走,路上再想办法甩掉我,嘿嘿。”老道笑嘻嘻地说道。
少年心里又咯噔一下子,今天咯噔了好几下子了,他也纳闷今天怎么总咯噔。
少年暗道:“这老道儿看似疯疯癫癫,实则精得很啊。要不就是我嘟囔声大了?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少年在前面策马扬鞭,老道儿在后面屁颠屁颠,跑了半天,两人谁也没离开谁。
时近晌午,两人来到了石邑县。
这石邑县,自西汉就有了,自从设立以来,人不杰地不灵,方圆百里出匪患,十里八村尽暴徒。不仅如此,武林人士对石邑县也是嗤之以鼻,因为这里门派林立,到处是派别。两棵菜就敢立门派,十个人就要称名门。
这一日,县东头龙爪派的掌门人龙大干,在为女儿举行比武招亲。
这女儿长得是不错,明眸皓齿天鹅颈,身姿婀娜体态闲。
比武场举办在县里最繁华最宽敞的街道,也是出城必经之路,宣化街。
一个大台子蹲在路中央,占去了大半个街道。
台子上面铺着红地毯,靠着背景墙两把太师椅,坐着龙大干和他大太太。台子左右有两杆大柱子将一对红灯笼高高挑起,背景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武”字,两挑红纱幔从墙顶垂落,另一头绑挂在大柱子上,纱幔低垂,半遮“武”字半撩起。
整个大会就像大婚现场一样,看来这龙大干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这龙大干在城里很有名气,龙爪派在众多门派里也算势力最大的,除了县西头的鹰腚派,几乎没有门派能与之抗衡。
城里百姓听说是龙大干举行比武招亲,有事没事的都赶着前去看热闹。有一家正忙着救火,听说是龙大干,抽空放下水桶就去了。台子刚搭起来不久,台下就围满了没心没肺的观众,有忙着救火的,有捉奸在床的,有杀父之仇的,此时都握手言和,手牵手围了过来,就一个字:“看热闹!”
两只大黄狗正品尝美味,刚出锅的热屎,听说龙大干比武招亲,扭头也狂奔而来。
好多人来了才知道,不是龙大干比武招亲,是龙大干的女儿。
“嗨!谁招亲不是招,凑合看吧。”
正所谓,有立馆子的,就有砸馆子的。这砸馆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县西头的鹰腚派。
这鹰腚派的掌门人和龙大干年龄相仿,他有一个儿子叫鹰一叫。鹰一叫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尤其是有一条毛病,好色。他一上街,到处踅摸,只要是女的,基本都不放过。但凡是小家小户,没权没势人家的女儿,都被他欺负遍了。城里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人人敢怒不敢言,自然龙大干也早有耳闻。
最近,这鹰一叫盯上了龙大干的女儿,听说这女儿长得貌若天仙,整天他心痒难耐。他还放出话去了,说道:“虽然你龙大干家大业大,一身能耐,但我鹰腚派也是大名鼎鼎,有财有势。家里放着这么一个天仙,你总有大门关不紧,窗户关不严的时候。只要我有梦想,就一定能够实现!”
如此“正能量”的话语传到了龙大干耳朵里,他整天坐立难安,一来是担心女儿,二来龙爪派处处占鹰腚派便宜,他不想在这事上被压一头。这也是他急着嫁女儿,把大会举办得像大婚现场的主要原因。风俗观念允许的话,他巴不得把洞房搬上台来。
可惜是机关算尽终有想不到的地方,这鹰一叫早就私下把城里的壮小伙教训了一个遍。只不过,有的是用拳脚教训,有的是用银两教训。如今,龙大干虽然把擂台摆了出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跟鹰一叫争。
龙大干握着女儿的小手,站在台上,好不尴尬。人群熙熙攘攘,指手画脚的,都在看他的笑话。
龙大干的老婆坐不住了,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凑到龙大干耳朵边说:“要不咱们撤了吧,太丢人了。”
正在这时,鹰一叫被人搀扶着走上了擂台,客客气气地朝龙大干作揖行礼。
鹰一叫说道:“伯父,我看台底下也没有人愿意娶你女儿,”说着,轻蔑地扫视了一下台下,“不如别比了,就送给小侄吧。”
龙大干怒吼:“滚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自己不清楚吗!”
仗着自己有势力,龙大干把鹰一叫一顿臭骂,鹰一叫也不敢翻脸。
龙大干两步走到台前,喊道:“台下人们都听着!有事没事的上来试试,谁要是不上来,今后就是与我龙爪派为敌!”
话音一落,反响不小,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鉴于龙爪派的势力,终于有人往台上走了。
龙大干乜斜着眼睛看着鹰一叫,笑道:“那你露两手吧!”
再看鹰一叫,整个人抖成了筛子,就他这身板早就玩废了,一阵风吹来都怕他被吹倒。两个仆人搀扶着鹰一叫要下台,突然听到台上有人大喝。
“别急,先试两手再说!”
原来是一个壮汉,话刚说完,就垫步拎腰朝着鹰一叫扑来。
鹰一叫心说:“完喽!”抬手先捂脑袋,结果一不小心胳膊轻轻扫到了壮汉。壮汉噗通倒地,直叫“哎呦”。
壮汉呻吟道:“好强的内功!甘拜下风!”说完,一个鹞子翻身飞下台去,丝毫不见有伤痛的模样。
鹰一叫一看忽然感觉自己又行了。他推开仆人,险些摔倒,扎足展臂又咳了十几声,说道:“还有谁?”
又一个壮汉上台,飞身跳到鹰一叫面前,被一口气吹翻在地,连连求饶逃下台去。
众人低劣的演技却让鹰一叫信了,自信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用麻烦了,一起上吧!”
紧接着又上来好几个人,纷纷被鹰一叫或者是吹倒在地,或者是瞅倒在地。
龙大干是老江湖,早就看明白了,这群人是既不想得罪自己,又不想得罪鹰腚帮。老头急得直跺脚,老婆儿急得直叹气。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龙大干往台下一瞅,看见一副生面孔。
这一副生面孔正是赶路的少年,当然他后面还跟着邋里邋遢的老道儿,但是龙大干没把他当人看。
龙大干仔细一看,台下少年虽然行色匆匆,面容稍显憔悴,但是身姿壮硕,五官还算端正。虽然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台上,没做停留,但是看他的举止神态,能辨得出是个正经人。
想到外地人一定不怕鹰腚帮,龙大干不觉喜上眉梢。
眼看打遍擂台无敌手,鹰一叫笑嘻嘻凑到龙大干跟前,笑道:“爹,看来您女婿非我莫属了!”
龙大干一巴掌抬起来,差点就呼到鹰一叫脸上,转念一想别一巴掌把这小干柴棍儿呼死,索性放下了手,大骂:“滚蛋!我就算把女儿嫁给狗,也不会嫁给你这混蛋!”
说完,龙大干抽身下台,喊道:“狗,狗!”
少年闻声回头,见龙大干已经快步走到近前。
龙大干赶紧掩饰口误,说道:“够啊,够,真够得上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
少年还没缓过神来,龙大干急忙摆手示意少年往擂台上走,自己在前面领路,走上台回头一瞅,老道儿嬉皮笑脸地贴在身后,鼻涕和感动的泪水流了一脸。
老道儿结结巴巴地说:“嘿……嘿,我……行,我行。”
老太太在后面“蹭”站起来了,举手道:“我也行,这我行!”
龙大干踹倒老婆,把老道儿让到一边,把少年拽上了台。
龙大干指着鹰一叫,对少年说道:“打他,把他打败,这闺女归你了!”
少年瞧了一眼鹰一叫,小干柴棍儿迎风而立,腿还罗圈着,一走一晃悠,站都站不稳。
少年心说:“打他我是没问题,但是我不能娶亲啊。我有国家要事在身,再说了,我家里好几个相好的呢,”想到这,又瞅了一眼干柴棍儿,“不过他比我相好的可多。”
少年正要开口拒绝,台上突然跳上来了一帮子人。
两个仆人搀着鹰一叫退了几步。
鹰一叫大吼:“真当我们鹰腚派没有人是吗?今天这亲我是抢定了,我看谁敢拦!”
龙大干:“就等你这句呢!”话音一落,龙爪派的一众人等也跳上了擂台。
两帮人马话不多说,抬手就干。
两派加起来有百十来号人,顿时台上乱作一团,什么桌子,椅子,鞋子,袜子,帽子,刀子,铲子,锅,上下齐飞,左突右冒。
老道儿摊着手还劝架,说:“嗨!有什么大不了的,坐下来慢慢说嘛。”当然也没人听他的,扭头老道儿看到了老太太身边的果盘,心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这时候也没人顾及少年了,少年一看老道儿忙着劝架,正是甩掉他的好机会,两腿抹油少年溜了。
打了有半个时辰,双方人马也累了,拳脚放缓,都有停手的意思。
只听台上“当啷”一声,犹如金石触地,众人望去原来是鹰腚派的掌门人鹰扑腾。听他落地之声好像这人轻功不怎么样,实际上他拳脚功夫了得,一手“鹰翻十三啄”使得出神入化。
龙大干见主角登场了,立马也上前应战。
鹰扑腾先发制人,一个前空翻跳至龙大干左肩处,待腾空将落之时,双手齐出猛插向龙大干后脑勺,这就是十三啄的招式。
龙大干也不示弱,一个大蟒翻身躲过鹰嘴,左脚为轴身体旋转,右腿蹬出,直踢鹰扑腾后腰。鹰扑腾刚落地,后腰受到猛烈一击。
可是毕竟是鹰扑腾,被踹了一脚,还能跳起,一个后空翻原路腾空,同时双手齐出,插向龙大干眼窝处。
龙大干急忙使出龙腾入海,将脑袋深深埋起来,却暴露了后脑勺。鹰扑腾虽然没有插到眼睛,但是两只手戳住龙大干后脑勺,指尖像雨点一样频繁落下,腾空的工夫,戳了六七下。
龙大干闪到一旁,感觉剧痛难忍。
鹰扑腾后腰又疼又痲,感觉浑身无力。
龙爪派的徒弟趁机递上了双刀,龙大干捉刀而立。鹰扑腾也拿起了双鞭,摆起了架势。
这时候,老道儿看瓜果吃得差不多了,主角也都到场了,而且拿起了兵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道儿大喊一声:“菊花三弄!”
本来他蹲在角落没人关注,这时候人们闻声都扭过头来看他。
老道儿嘿嘿笑了笑,随即快步上前,先走到龙大干身后,又跳到鹰扑腾身后,然后以极快的身法走过每一个人。
再看台上众人,都捂着屁股蹲在地上惨叫。
老道儿笑嘻嘻地说道:“我劝你们,你们又不听。”
龙大干和鹰扑腾对视了一眼,瞪着眼睛看向老道儿,叫道:“麻老道儿?”
老道儿把两人叫到身边,像老师训话一样劝他们把事情说开,儿子该管教的管教。龙大干也不干了,鹰扑腾也不扑腾了,两人耷拉着脑袋,像小学生一样听着。
城外羊肠小道沐浴在夕阳里,如同一条金蛇蜿蜒指向远方。辽阔的大地披着霞光,无边无际,好一派北方景象。
少年从驿站骑了快马,奔驰在小路上。之所以不走大道,也是怕老道儿阴魂不散再跟上来。不过想想也有几分悔意,不知道城里那帮匪徒发现自己溜走之后,怎么处置老道儿。
“老道儿,老道儿,算我对不起你了,我可不是不管你,只是要事在身啊。”
甩掉老道之后,少年的心情如同娶媳妇一样,心情愉悦。马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噼里啪啦,犹如仙乐一般悦耳。
“啷哩个啷哩个啷哩个啷……”
在路上,他时不时就摸一摸胸口,确保密信还在,祈祷能早一点把安禄山造反的情报送到长安。他却不知道高居宝殿的玄宗早就得到了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只不过众人禀报,他都当是谣言,也不做任何部署。
如果少年知道这事,一定会更急着赶往长安,因为他坚信凭着老师的身份地位,密信里一定掌握了切实可靠,能说明安禄山造反的铁证。
赶了一阵子路,少年实在困倦,恰巧来到一处村庄,于是进去找地方歇脚。
一对老夫妻收留了少年,少年被安排在了西屋。老夫妻要准备饭菜,少年直说不必麻烦,他有要紧事,歇两个时辰就走。
老夫妻也不再勉强,安置好床铺就走到了外屋。
这户人家就三间草房,西屋东屋,中间一间当做客厅,也是厨房。外屋的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碗,里面插着三炷香,正冒着烟。
老夫妻对着燃香虔诚叩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少年身体极度乏累,躺下之后反而难以入睡,就静静听着老夫妻的祷告,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突然,院里叩门声响起,少年一下子警觉起来,捂紧自己的胸口。
不一会儿,脚步声进了房里。老夫妻像欢迎贵客一样,笑着说着。
少年支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天老爷,您来了,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老太太说。
“您快坐,您快坐,老婆子倒茶,快倒茶。”
少年听了半天,只听到老夫妻在忙着,也没听见来客说话。
话说老道儿摆平了城里的事,才想起少年,急忙寻找也没找到。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跟踪到了这个村庄。正巧这户人家院门没有关严,索性他就敲了两下门,没等迎接就走了进来。
老夫妻一见老道的打扮,喜出望外,赶紧让到了板凳上。在老道儿喝茶的工夫,老太太把过年才贴的灶王爷画像贴在了灶台上,老头子着急忙慌地把地扫干净。
然后,夫妻俩急匆匆跑到邻居家,借来了些食物当做贡品。他们又开始打扫灶台,收拾屋子,一套工序下来,两人又沐浴更衣。
老道儿坐在板凳上静静地喝茶,看着老夫妻忙活。
少年在里屋听得稀里糊涂,听着外屋嘻哩哐啷,老夫妻俩老是说客气话,但是又不见有回应,心说难不成闹鬼了。
“闹鬼还好,就怕是奔着我的密信来的。”
忙活了一大阵子之后,老头子才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说:“劳烦您了。实不相瞒,我们老两口就一个独子,前不久到处征兵,被征了去。我们俩在家整天睡不着觉,就想儿子,想着盼着,千万不要打仗……”说到这里,老头子哽咽了,老太太接着说,“可是最近谣言四起,说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们就天天烧香拜神,天天磕头。”
“今天您来了,这是上天的安排。劳烦您了,为我们儿子祈祈福。以您的身份,神肯定多看您一眼,事到如今,我们老百姓没有别的指望,指望谁呢,皇帝老子也不看我们啊。我们就指望神和您老人家了。劳烦您了,劳烦您了。”
老道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椅子上晃悠悠站了起来,边挠胳肢窝边走到灶台边。站都没有站好,朝着灶王爷画像浅鞠一躬,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挠着胳肢窝晃晃悠悠地坐回椅子上。
老夫妻互相瞅瞅,懵逼了。
“完了?”
“完了?”
老道抬头扫了一眼老夫妻,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不是得跪下,念一段咒语什么的……或者练一套什么的吗?”
“嗨!别迷信!相……相信科学。”老道笑嘻嘻地说道。
这一句话不要紧,可把少年惊了一跳。
少年仔细琢磨着,嘴里念叨着:“别迷信,相信什么学!”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好久不咯噔了,心里又咯噔了,少年惊呼:“这不是别人啊!疯老道!”
“哎!哎,谁叫我?”老道儿走到里屋,大笑道,“哦,哦,你真在这儿啊。”
老道儿抱着少年就要啃,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有多高兴,少年就有多腻歪。
少年闻着老道儿浑身都是孜然胳肢窝味儿的,赶紧推开老道儿。
在这户人家歇了半宿,天色蒙蒙亮,老道儿和少年就又要上路。
昨晚睡前,少年打定主意趁老道儿睡着再次出逃,他实在想甩掉这个累赘。可是自从老道儿来了之后,少年沾枕头就睡着,睡得死沉死沉,连昨夜一场雷雨都没听见。
临出门前,老道儿看老夫妻愁容满面,心生了怜悯之心,毕竟是出家人,慈悲心怀还是有一兜子的。
老道儿实在看不下去,扶着老夫妻坐到凳子上,嘟嘟囔囔地说:“行!我再给你们求一求。”
老道儿晃悠悠地走到神像前,看着这个灶王爷,越看越想抽两巴掌。老道儿心说:“这玩意儿但凡管他妈一点用,人间就没有疾苦了。”
为了安抚老夫妻,老道儿心里骂街,表面还是打算做做样子。
老道儿朝着画像深鞠一躬,然后扬了扬下巴,说:“嘿!嘿!帮帮忙哈,帮帮忙。走了!”
少年没见过老道儿像刚才鞠躬一样正经,心中暗暗赞叹。
两人都在床铺下塞了银两。
出了村庄,两人走上了泥泞的道路。由于少年昨天挑的是一条小路,所以道路非常难行,但要上官道还有好几里地。
昨夜一场大雨把大地变成了浆糊一样,马蹄在泥路上根本跑不起来,走都难走。两人索性下了马,牵马前行。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少年终于坦诚地讲了出来。
老道儿笑嘻嘻地说道:“之前我低估了你……”
少年终于听到一句好听的话,还没来得及高兴,哪料到老道儿又说了。
老道紧接着说:“低估了你的……弱……弱智。”
少年现在火也火不起来,好像是怒火也被昨夜的大雨浇灭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对老道儿的厌烦。但是这种厌烦,又不仅仅是讨厌,尤其经历了刚才老道儿正经的鞠躬,少年对老道儿的感觉更加复杂了。
他心里反省着:“毕竟这疯老道儿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是有点邋遢,举止恶心一点。可能也是我着急赶去长安,影响了心情吧。”
少年应付道:“你说得对,我傻!”
老道儿又说:“我也低估了你的善良啊。”
老道儿说得没错,这一路上走来,走过大大小小的城镇。少年是见乞丐就给钱,见穷人就施舍,关键是这些人里有真有假。人最怕的就是又傻又善良,两个缺一样都不至于吃大亏。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老道儿看着,少年恐怕得把天南海北的当,五花八门的当上一遍。
所谓,当当都要上,当当还不一样。
在泥泞的小路上,两人时而骑马,时而牵马,走得不快。
来到一处山口,两人再一次下马。
“没有你,我照样能到长安!”少年说道。
“你要能到长安,我就把早上的咸菜疙瘩吃完。”说着,老道儿从胳肢窝底下掏出了昨晚的咸菜疙瘩,兀自啃了起来,吧唧吧唧还挺有滋味。
刚咬了两口,突然耳听四面铜锣交响,喊声四起,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遇上劫匪了。
待土匪刚到近前,老道儿振臂高呼:“我没钱!出家人不说谎话!”
土匪头子摆了摆手,喊道:“你先别急!”
小土匪递过来了一张纸,按照惯例,头子得念一套山歌词。
“天是爷爷地是我奶,
咱的地盘我脚下踩。
要是哪个敢不掏钱,
一刀一个我把他宰。”
走完程序,土匪们齐刷刷把大刀掏了出来。
头子大声喝道:“废话少说,花钱买命!要钱要命,自选一条!”
少年梗着脖子,吼道:“如今天下要乱,你们身强力壮不想保家卫国,却在这里苟且偷生,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要钱今天没有!要命这里有一条半!”
头子正要回话,又一想好像不对,问道:“怎么还有半条的买卖?”
少年指了指老道儿,说道:“你看他这个样子,晃晃悠悠,疯疯癫癫,不算个整人,你们要下得去手就杀,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现在身系国家安危,你们想清楚!”
老道儿一边鼓捣自己的衣服,一边嘟囔道:“你跟这帮王八蛋讲什么道理,对牛弹琴。”
“你说啥!”头子大怒,挥手命令手下提刀上前。
眼看土匪到了跟前,老道儿一抬手,说:“等……等会儿,我先把咸菜塞回去。”当手从胳肢窝底再掏出来,另一只手也就放下了,说,“来吧!”
土匪试探着往前凑。
这时候,少年却挡在了老道儿身前,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急匆匆说:“这东西一定要送到长安,面呈皇上!面呈!你骑我的马走,我的马快,你的马我下了泻药!”
老道儿说道:“你真善啊,你是真善。”随即,老道儿推开少年,口中大喊,“菊——花——三——”
“慢!慢!”头子大喊。
小土匪们本来就是狐假虎威,不敢贸然向前,这时闻声止住脚步。
头子上下打量着老道儿,瞅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老道儿都被瞅害臊了,又重新说,“菊——花——”
“花”字刚出口,头子大叫不好。
小土匪们跟着土匪头子,还是原路,一溜烟跑掉了。
少年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土匪们远去的背影,直挺挺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回过神来,看向老道儿。
“这玩意儿这么好使吗?”
这次误判,造成了接下来的麻烦。
由于老道儿的马被少年下了泻药,药劲过了会儿上来了,这马边走边拉。一筹莫展之际,他们迎来了第二波劫匪。
这次少年胆大了,主动靠向土匪头子,自信地喊出了那句口号:“菊花残!”然后被土匪头子狠狠拍了一刀背儿。
老道儿笑嘻嘻地说道:“还得我喊,”清了清嗓子,喊道,“菊——花——”
土匪头子一听大叫:“不好,是老道儿!”
土匪们作鸟兽散去。
这一日,两人终于来到了长安。最终,少年还是没能甩掉老道儿。
一进城他们就被围了,毕竟城里人也没见过边走边拉个不停的马。
借着人多,少年到处打听怎么才能见到皇帝。老道儿把一路挣来的钱都给了少年,少年层层打点才终于得以进入禁城大门。
进入禁城之后,八个带刀侍卫紧紧跟着他们俩,前面一个官员引路,他们以为马上能见到皇上,把密信呈上,但是想见皇上没有那么容易。
在禁城里七拐八拐,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端坐一人,不急不慢地品着茶。
听说皇上都是黄袍加身,内裤都是正黄锈龙的,可眼前这人既不是黄衣服,也不是锈龙袍。而且引路的官员称呼此人为大人,少年想这肯定不是皇上,但也八成是个高官,心中暗喜。
少年低眼四处扫看,暗自惊叹:“能在禁城拥有一间房屋,布置还如此豪华,想必是个大官啊,难道是丞相?嘿嘿,有希望了。”
少年想了一大堆东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倒是老道儿心直口快。
“嗯……嗯,你不是皇上吧!”老道儿毫不懂礼数,大着嗓门问道。
少年偷偷拽老道儿的衣角。
那个高官不怒反而笑了,面容透着一股和蔼可亲,笑道:“不打紧的,是,你猜对了,猜得真准。哈哈哈。皇上可是真龙天子。”说着,他站了起来,朝天拱手道,“那哪里是凡人能撑得起的尊贵。”
说完,高官朝天拱手,又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少年也跟着磕头。
跪完之后,高官仍旧坐回原位,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年,拉着长音说道:“你来这——有什么事情吗?”
少年颤抖着声音,说道:“老爷,实不相瞒,我是从范阳而来,有密信要面呈皇上。”
闻声,高官又匆忙起身,朝着天拱手,跪在地上“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头。
少年也跟着“咚咚咚”又磕了三个。
老道儿笑嘻嘻地嘟囔着:“嘿嘿,六个了,”咂巴了咂巴嘴,又说,“一人六个。”
高官再次坐回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你说什么,密信?呈上来我瞧瞧。”
少年急忙回道:“禀老爷,这密信受恩师所托,恩师一再嘱咐,要面呈皇上。”
话音刚落,官员已经跪在了地上,朝着天拱手,“咚咚咚”又磕三个头。
少年也跟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老道儿掰着手指头已经数不过来,心里叹道:“厉害,还没见到皇上,一人九个头磕出去了。”
高官再一次坐回椅子上,长吁了一口气。
待缓了一会儿之后,高官慢悠悠地说:“那么这封密信,听来是挺重要的,还非得……”
高官突然不敢说了,少年却殷勤地接话道:“是,老爷,这封信必须面呈……”
“停!停——停!”高官急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急忙摆手,“别别,别再说那两个字了,我这一把年纪了,磕不动了。往常剂量,一天也没这么大啊。”
少年连连赔罪。
高官瞥了一眼少年的脑瓜顶,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说道:“好吧。第一次来宫里吧。”
“是!”
老道笑嘻嘻说道:“是,你猜对了,猜得真准。哈哈哈。”
幸好老道儿邋里邋遢的,老是抓自己的胳肢窝,谁也不拿他当个人看,实际上也没人看他一眼,也就没人计较太多礼数。
高官慢悠悠地说:“那就难怪了,第一次嘛。你也不懂啊,宫里有些规矩……”紧接着,高官重复了三遍,“规矩,规矩,规矩。”
少年沉默了好久,终于明白了,赶紧说道:“有,有规矩,老爷请。”
说着话,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仅剩的一点银两。
谁知道这高官只扫了一眼,接都没接,示意下人收下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高官看少年没有别的“规矩”了,鼻子里“哼”了一声。
“去,通禀主上吧。”说着,眼神斜睨了侍卫一眼,“哎呀,这年头当官难啊。谁有个狗食猪事的,都要找咱,咱又尽职尽责,不能不办。为国为民啊,委屈着吧。”
侍卫出去了不一会儿,马上回来禀报。
“回您,圣上今天身体欠安,不大方便。”侍卫说道。
高官笑道:“你瞧,真是不巧了,请回吧。”说着,拿起了茶杯。
少年急忙磕头,说道:“请老爷……请老爷……”
“别请了,圣上不舒服,我也没有办法啊,回吧,回吧。”高官笑道。
少年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了。这封密信事关紧急,路上耽搁了那么久,想到这里,少年一阵阵冒冷汗,不知所措。
老道儿哼哼唧唧地说:“嗯……呃,要不……我去街上挣点?”
“你算了,你那挣钱方式,整不好容易进去,这可是皇城!”少年埋着头低声说道。
老道儿笑嘻嘻地从胳肢窝底下掏出了一锭金元宝,说:“请老……老什么来着……老头。”
高官一见元宝双眼放光,伸出手去接,又被扑鼻而来的臭味给劝退了。于是,又是侍卫接过元宝。
高官笑道:“好吧,那我再费费心吧。”说着,朝侍卫使了个眼色,“真通禀主上,知道吗。你们这帮小子,不知道走没走到正殿,就折返回来了,去吧。”
高官心中暗道:“一个元宝就想让我办事儿,切!”
没过一会儿,侍卫跑了回来。
“回您,圣上听闻事宜,不愿接见。”
高官笑道:“那没办法喽。”
老道儿叹了口气,从胳肢窝底下又掏出一本破书。
这本破书可能放的时间更久,腌入味了,比刚才的元宝味还大。
高官身体后靠,急忙摆手,道:“收回去,收回去!什么破玩意儿就往外掏!”
老道笑嘻嘻地说道:“嘻……嘻,你看看,你看看。”
侍卫接过书来,在高官面前扫过,忽然高官一激灵,夺过书来看清了书名,心里咯噔一下。
高官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疯老道。
从老道儿进门以来就没被正眼看过,这时候他被看到都有些脸红了。
高官摆手叫侍卫凑近,视线却离不开老道儿,对侍卫耳语道:“真真通禀大家。”
侍卫答应一声,朝玄宗所在宫殿跑去。
过了许久,侍卫跑了回来。
据侍卫说,玄宗正在和贵妃闲庭散步,听清了密信是从范阳来,只笑了一下,回复了一句话:“近来关于我干儿的谣言真是满天飞,不见。”
高官终于放下了身段,从椅子上坐起来,略带不好意思地说:“我杨做事你也清楚,我尽力了。”
这时候少年成了不被关注的对象,闻听侍卫回话,猛地跪直了身体,差点站了起来。
“这朝堂……”
高官赶紧拦住了少年,骂道:“混账!罪言休讲!”
老道儿眼珠一转,说道:“你去说,说贫道耍得一手好蛐蛐,我能让蛐蛐跳舞,唱戏,翻跟头,且我蛐蛐四季长生,且我独有使其不老不衰之法。”
侍卫看了看高官,高官点点头。
侍卫跑去禀报。
玄宗正和贵妃游园嬉戏,兴趣正浓,见侍卫又来,厉声大骂。
骂过一通之后,玄宗才准侍卫说话。
侍卫说起老道儿的话,讲到不老不衰之法,玄宗突然来了精神。转念一想,心里估量又是江湖术士骗人的话,心中又拿不准,泛起了嘀咕。
而贵妃不同,她晃动着满身脂肪,摇着玄宗的胳膊撒娇,道:“俺爱看蛐蛐,俺要看蛐蛐。”
闻听此言,玄宗丝毫没犹豫,命令道:“请上来,快请!”
书说简短,后来的事情令人大跌眼镜。
首先,玄宗只允许少年一人觐见,少年当然不会耍蛐蛐,更不会长生不老之法,实际上连老道儿也只是信口胡诌,他只不过猜透了帝后两人的兴趣所在而已。这算欺君大罪一条。
其次,少年终于得偿所愿,将密信面呈皇上。可惜密信里是阿谀奉承之词,尽述皇恩浩荡,国泰民安之事。这密信并非通报军情的信,更不是揭露安禄山的铁证。
据史书记载,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消息从太原传入长安,可惜直到当年的十一月十五日,唐玄宗才肯相信造反是真的。幽州,河东之地官民几乎没有反抗就归顺了安禄山,更有多少高官归顺之后,还帮着安禄山写信蒙蔽玄宗,以使其麻痹大意。
少年被以欺君之罪打入大牢,次日,游街示众,当街斩首。
但是,别忘了挠胳肢窝的老道儿,他到底是个什么神秘人物,恐怕没人说得清。反正,他又做了一件轰动一时的事,劫死囚。
少年游街那天,老道儿就那么晃晃悠悠地去了,然后扭扭捏捏地凑近了看犯人的狱卒们,然后凑到人家耳朵边哼哼唧唧地说:“嘻……嘻,你吃药吗?”
狱卒拔刀怒目相向。
老道儿还是嬉皮笑脸,一点也不怕,嘟囔道:“你不吃,我喂你吃。”然后把药塞到了狱卒嘴里。
狱卒指着老道儿,愤愤地说道:“你明明可以直接打我,干嘛如此羞辱我!”
“我们更羞辱!”后面还有一帮捂着屁股撅着腚趴在地上的狱卒。
老道儿将少年丢上快马,自己慢悠悠地扳鞍认蹬上了马,扭头哼唧道:“嗯……嗯,对不住了,这两天别吃辣的就行。”拍马潇洒离去。
老道儿和少年马不停蹄跑出长安城,停在城外十字路口。
老道儿马头调转,朝向幽并。少年马头直指西域。
“我看你从范阳城出来,早就猜到你要往长安报信。所以我一路护送你进京。只不过连我也没有猜到,千里迢迢送的竟是一封歌功颂德的信。和我这本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笑,可笑。”说着,老道儿拍了拍咯吱窝里的破书。
“嘿嘿,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眼神坚定地望着西,胸中层云翻滚,惊涛飓浪,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看这天下危如累卵,那边却还有人分帮分派,争个我强你弱。纵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想要吃口饱饭,安稳度日,只能可笑地祈求上苍保佑。又或者踏入绿林,打家劫舍。高居庙堂者,有几个人想的是黎民百姓的事,为百姓办事反倒成了委屈。再看帝后二人,在他们眼里天下倒不如一只蛐蛐,不关心国家大事,黎民生死,却还想长生不死,皇位永固。大势所趋,未来可料,愚忠保此庸主何用。不如随我遁入深山,岂不逍遥自在?”
少年低下了头,沉思片刻,说道:“总有办法!”猛然抬头,头都没回,拍马向西驰去。
正是:
千里尊王梦攘夷,万古兵师忍弑姬。
策马驰出城阙起,誓保黎民不保伊。
[作者]令狐楚·唐安禄山瞒天过海计谋得逞,天宝十四年十二月,洛阳失守,天宝十五年安禄山攻入长安城,唐玄宗外逃,随即唐肃宗登基,改年号为元德。
老道儿兜马原地转了一个圈,掏出最后一口咸菜疙瘩吞掉,骂道:“真不省心!”随后,纵马跟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