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一生
岳父刘廷发,民国六年出生在山西省临县车赶乡一个叫沙家墕的小山村,这里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十年九旱,多风少雨。虽有万倾山山相连的黄土高坡,土地却十分贫瘠。加上那个时期的中国,正处在军阀争霸,枭雄乱舞,到处硝烟弥漫,山河遍地哀叹,是一个民不聊生的动荡年代。
在一个云交月黑的夜晚,沙家墕半山坡的一孔土窑洞里,一个新生的男婴呱呱坠地。刘姓家族本就人丁兴旺,一家人靠辛勤劳作,竟然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过着较为殷实的生活。刘家在这个男婴出生前,已经就有三个男孩子了,但刘的父母没有因为再添一个男丁感到多余,而是满心欢喜的为这个孩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刘廷发。期盼刘家的未来能住上更大的廷房,过上更发达富裕的生活。
岳父十岁后,在本村的一位先生家里念起了私塾,十三四岁就开始外出走动,还经常利用农闲时节,跟着几个哥哥去周边的村庄做一些小买卖。他头脑灵活也初通文墨,人又比较练达,几年历练下来本事渐长,生意上也小有收获。十七岁那一年,他的父亲就给他娶妻成家,婚后一年,妻子就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宝爱。刚满十八岁的岳父就当上了父亲,从此人也变得越来越成熟了,常常到处游走,也热衷跑出去参加一些社会活动。
一九三八年,刚过二十岁的岳父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武装,与侵占华北侵入临县的日本鬼子,展开了隐蔽灵活的游击斗争。他身前给我讲述过不少他们的抗日小故事。描述过他机智勇敢的战斗经历。也不止一次的叙说过他两次被日本鬼子抓走,他怎么机智地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挣脱绑在身上的绳子,用金蝉脱壳的方法逃跑的经过。
离石一九四五年解放后,组织上看到他有点文化,便安排他分别在离石的几个大村大社轮换着当了几个学校的联合校长。也就在这个时期他在老家年轻的妻子因病早亡,因工作的原因,他只得把年幼的女儿宝爱托付给二哥抚养。
一九四五年,地处晋西北的离石已解放,这块红色的土地共产党已牢牢地掌握了政权,但全国还正是处在解放战争的关键时期,我岳父满腔热情的投入到新政权的教育工作中。也就在这个时候,经人介绍岳父认识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中学生,虽是一名中学生,女生的实际年龄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岳父不惜用自己微薄的薪水,供养这位中学生完成了学业并参加了工作,彼此也很快走在一起组成了新家庭。几年以后,就生下四男一女共五个孩子。
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俩个人的身份和地位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兴趣爱好,性格脾气也出现很大分歧,最终岳父的第二任妻子撇下四个孩子弃他而去。女方只带了老大一个孩子另嫁别人。此时的岳父还在吴城当联合校长,对瞬间的家庭变故,他没有思想准备,一时觉得天塌地陷、妻离子散,他心如刀绞,万念俱灰。看着眼前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他万般无奈,忍着心如刀绞般的巨痛,四处寻找好心的人帮他代养代管孩子。
把四个孩子草草安顿好后,他选择在一个冰冷的夜晚,把自己关在吴城住所的一孔土窑洞里,生着碳火盖了烟道,紧闭门窗,选择了寻得解脱最无奈的办法,离开人世一死了之来摆脱痛苦。好在,次日晌午,挨着他住的一户邻居,见平时起的很早的刘校长,今天怎么日照三杆了还没开门,顿时起了疑心,忙拍打门窗急促地叫喊:“刘校长……刘校长……刘”。无人应答,情急之下他们撞开了门,只见穿戴整齐的刘校长孤身一人直挺挺的躺在土坑上,已经面无血色昏迷不醒。邻居一家急忙把人抬出窑外,放在院里的一个草垛上,一边喂水一边不停的喊:“刘校长——刘校长,你醒醒,你快醒醒”。约过几个小时的施救,岳父慢慢苏醒,长声短气地哭出了声。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悲与喜,喜与悲的事情,交替转换轮回,也就是忧悲喜怒道无常焉。人也会有祸福相依,笑泪交织的时候。一九五五年,我的岳母薛金英,安葬完曾在离石县商业系统供职的武树魁(山西静乐县人)病亡的遗体后,带着不满二岁的孩子回到了吴城老家。后经人撮合我的岳父和岳母,这两个各自都带着伤痛的人又结为夫妻组成家庭。这一年岳父四十岁,岳母二十三岁。
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上世纪的一九五六年因工作变动,岳父岳母带着武姓的男孩一起到了离石县的柳林镇。到柳林后岳母又一连生下三个女孩,尽管当时只有岳父一个人工作,且收入很低,生活过的十分艰辛。但一家六口苦中有甜、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岳父对岳母带来的男孩视为己出,从思想上感情上几十年始终如一,没有一点当继父的介蒂。岳父投入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养育了这个孩子半生,帮他成家立业,结婚以后也没有分门立户让已经成婚的儿子另过,直至老了也不顾自己年老体迈,还一直帮着照看大两个武姓的孙子。
我与妻子结婚时,岳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看着他一点也不显着老。个子虽然不高,身体却非常壮实,说话语速很快,腔调也比较高。语气中带有很重的临县口音。他有个习惯,爱打抱不平,好与人争论,但也一般伤不了和气。只要走到他面前的人,那怕是偶然碰到,在他眼里都不是陌生人,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和人家聊起话来,几乎没有主题见啥说啥,而且非要由远到近,正反比喻,直到说个明白聊个透彻才算完。
他为人厚道真诚,心里从不存事,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不懂的绕弯子摆斯文,尽管他参加革命后,多数时间都是从事的教育工作,但怎么看他更像是一个农民。常常挽着裤腿,穿着布鞋,带着草帽,身体和脸晒的黝黑,手里不是拿着揪就是扛着锄或是挑着担。
也许是迫于生活的压力,他很勤快,也灵巧能干。比如纺线织布,缝新补烂,打毛衣编草帽,拧麻绳他都是一把好手。修锁子配钥匙,垛火坑泥火灶也很在行,就连杀猪宰羊这种屠夫的手艺他都能来,木匠泥匠的那点工夫他在行。七八十岁时,他在柳林的河滩,用手刨出了一亩多河滩地,不管刮风下雨,一有时间就去河滩的地里,为他种的各类蔬菜施肥浇水。由于精心管理,他种植的蔬菜,年年都长得非常好。自家吃不完就挑着担子在柳林街道去卖,遇到熟人也白送一些。
他还在长期租赁住着的柳林沙袁圪廊房子的院内,喂了一头猪和许多鸡。自己出去割草讨干水喂猪喂鸡,常是一个人忙的不亦乐乎。加上岳母精打细算会过日子,他们把清贫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一家人过得非常和睦幸福。岳父离休以后也一直忙忙碌碌从未停歇,真是勤奋辛苦无怨无悔地操劳了一辈子。
到九十年代中期,他的十个孩子,除两个因故没能再见面外,其他孩子都先后断断续续回到他的身边。岳父的晚年是幸福的,二零零三非典疫情扩散前,他悄然离去,享年八十七岁。
岳父虽然离开我们已经十七年了,他勤劳智慧,真诚善良,豁达开朗,为人厚道朴实的性格,将永远激励着他的后人始终保持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的品德。
岳父刘廷发永远活在子孙的心中!
二零二一年一月二十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