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晖岩: 读巴陇锋长篇小说《永失我爱》

2021-09-01  本文已影响0人  作家编剧巴陇锋

 读巴陇锋长篇小说《永失我爱》

 文|吴晖岩

 《永失我爱》是一部以新中国成立近半个世纪、改革开放二十年后的中国西部农村为背景、刻着鲜明时代烙印、凝聚着作家个人青春缩影和奋斗历程的作品。作者以线性时间的流逝、以主人公路明和初恋情人许芬以及大学时期的倾慕者Cathly之间的感情纠葛为线索,结构了一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情感故事。在爱情之外,亲情、友情和世情也交错缠绕,共同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促成了这一特殊环境、特殊年代下的宏伟叙事。然而,不可忽略的是,作品中那贫瘠的环境、晦暗的背景、生存的沉重质地、人物悲苦的情绪流露和主人公们焦虑的内心活动,在文本的字里行间游走穿梭、力透纸背,读罢令人久久无法释怀。

不消说,故乡,是每个人心灵深处的诗意所在,也是许多作家创作灵感的源泉;于巴陇锋而言,对自己的故乡,却是爱之深、痛之切的。《永失我爱》写的就是发生在作家的故乡——石盘镇上的故事。恶劣的生存环境、旱洪频发的自然灾害、肆虐的沙尘暴、靠天吃饭的农民,是那方土地和生灵的真实写照。作家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描绘了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现实主义世风人情画:神娃屋外熙攘拥挤的人群和药店门前的萧条冷清;众目睽睽下行窃施暴的小偷和围观助威的村民们;被常年拖欠工资、时常囊中羞涩的的教师群体和摆布权术、只手遮天的地方干部;才华横溢的青年教师在生存和金钱面前的窘境;等等。在这个小镇上,公媳之间、兄妹之间的乱伦不是传说,媳妇对家人邻里下毒、主人用门框挤死十三岁小保姆的故事也并非虚构,或因惊吓、或因怄气而自杀赴死的悲剧,更是时有发生。“我”因为教育局的阻挡,不得不推迟准备了许久的考研计划,许芬则因为生就女儿身而被不断地变换着养父母,年近古稀的老人受儿子的教唆成为一个为老不尊的敲诈狂,木讷的种瓜青年因为一场爱情误会而饮恨自尽,极个别教师们将手伸向学生,等等,这一个个不公、不堪为人道的故事,像一把尖利的刺刀,直指向背后不完善的教育体制、男女不平等的愚昧观念、复杂的人性、沉沦的道德和错乱的伦理。如果不是作家无数次地跳出文本,直接和读者对话,你不会相信这是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真实故事,也不会相信在即将跨进新世纪的中国西部农村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中断,如同蝉翼遇火般地瞬间消失,突然如此淡漠地退出人们的视线。我想,这不仅仅是石盘镇村民的生活状态,也是中国无数个如石盘镇一样的农村光景的真实写照,是几千年来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中国农民的缩影,是韩少功笔下的“鸡头寨”,更是七十年前的“鲁镇”。面对故乡这一血缘之地,巴陇锋的情感是复杂的,他的笔触热情而又克制,把这块热土上的全部生命真相和盘托出。

细读《永失我爱》,漫漫六十万字,五百多页,一层悲伤的氛围始终萦绕心头。小说里有很多个和女主人公许芬一样的花朵般美丽的姑娘,她们是小说里一道耀眼的风景线,但也使得作品的悲剧氛围越发凝重和凄怆。许芬、Cathly、倪小伊、谢花、方芳、玲、段婵娟、姜子悦、颜玉、丁香和江霜等,她们一个个美丽娇艳、婀娜多姿、才华横溢又情感丰富,在小说中演绎着悲欢迥然的命运。尽管,这些女性性格各异,有貌美心灵美、不染尘埃地游走于小说中、为了爱情而来、也为了精神的救赎而来的许芬、Cathly、倪小伊和丁香,也有背叛爱情的江霜和方芳,有演绎了爱情绝响的桃花和翠花,还有误入邪教组织的婵娟和子悦,甚至有水性杨花、心如蛇蝎的白梅子。但是,不难看出,在作家的潜意识里,这些女性都是美好可爱的,即使是狠辣的白梅子,也有其可怜的一面。这是石盘镇女性生存境况的真实写照,是一种女性图腾。“我”是深爱着许芬的,可以说已经爱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但是在和表妹玲相处的时候,也会不由得心生旁骛,会对才貌双全的倪小伊怦然心动,也会被Cathly的滚滚热情所感染,甚至与她“一夜风流”。在这种种矛盾的情感纠葛中,作家并没有用道德的尺度去约束主人公思绪的游走,而是站在人性的高度,写出了当下最真实的感觉。这种温雅包容的写作姿态,对作家是具有挑战性的,因为他要把人物的内心赤裸裸地撕裂给读者看。可巴陇锋做到了。

路明和许芬的爱情始终令人悲悯,从他们初见面的“似曾相识”中隐约可见宝玉初见黛玉的影子,接下来小说里提到的许芬送梨给路明的细节、路明站在路边“只生一个好”的宣传牌下等许芬、志宁母亲莫名落泪的情景,都隐藏于作者不经意地暗示中。最后,在路明和许芬、倪小伊是兄妹的真相面前,作品“治穷必先治愚”的主旨昭然可见。小说里的几个主要女子,作家始终不忍玷污她们,更不忍写她们的一丝缺点。因此,作家在写到她们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喷发出“女性崇拜”的情结。然而,作家却给了她们最残酷的结局,倪小伊惨遭流氓毒手,Cathly饮痛离开,许芬嫁给了弱智,这是一个比死更悲惨的结局。对读者而言,这样的结局太疼痛了,但我相信作家的心是比读者苦痛百倍乃至千倍的。小说中大量的内心活动和抒情性文字正是作家这一心绪的真情流露,也是这部小说的一大特征。

 马可·奥勒留也说:“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而且又重新在同一轨道上旋转。……看到了现实的人就看到了所有事情;难以探测的过去发生的事情和未来将发生的事情。”作家写的是发生在1997年前后的故事,这里是一个特定的、物理的时间,但实际也是一个泛时间。巴陇锋在文本中以信件和日记的形式无数次地强调这一时间的真实性,但在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情却又无数次地把读者拉回到过去。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不但属于现在,更属于过去和未来,他们在巨大的文明进程中,形成一个循环往复的时间流,重复着一出出或道德或伦理的悲剧。时间的流逝,看似带来了科技的发达和文明的进步,却没有带走人们的愚昧和无知,更没有带走人类的原罪与原欲。小说里的故事结束了,生活还在继续,石盘镇居民因愚昧而导致的人生悲剧依旧会上演,作品留给读者的不仅是疼痛,更是沉痛的反思。作品字里行间,那些发自肺腑的文字和感情,正是作家对那个意味着“吾乡吾土”的故乡石盘镇的爱之真,对石盘镇人民的痛之切啊!在当今众多写都市文学和打工文学题材的作品之外,写乡土题材小说的作家,并非巴陇锋一个。但是能够像巴陇锋这样,在作品中表现出深刻的批判和反思品质的作家,是不多的。这便是一个作家的担当,也是《永失我爱》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

有人认为,《永失我爱》在风格上直追《平凡的世界》。同样是西部农村题材的作品,两部小说的语言风格、人物对话中原汁原味的陕北方言、呈现给读者的外部环境和人世风情的确有不少相似之处。但是显然,《平凡的世界》在主题思想上表现出的讽刺性和批判性是没有《永失我爱》清醒和深刻的。如果说路遥面对的是陕北农民的身体苦难,那么巴陇锋面对的,则是一种精神上的苦难,是故乡千疮百孔的小镇在文明之河中一直静止甚至倒退的背影。同样是西部乡土题材作品,同样是“平凡的世界”里的平凡人生,巴陇锋写出了路遥笔下没有触及的生命状态,以及那些生命个体身上全部的尊严和屈辱、卑贱和罪恶。

总之,个人认为《永失我爱》是文坛上的一部大气象作品,是继《平凡的世界》之后又一部书写西部地区风土人情的史诗性长篇小说,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价值,值得发掘。(完)

作者介绍:吴晖岩,硕士,编辑,用心于评论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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