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小店,荒度余生
自从换了一座城之后,四周没有了钟情的山川,也鲜有绝无人迹之地。一个转身,遗落了背后一声声来不及问候的回忆。像是一棵树,永远无法低头回望脚下的山丘。没有回头,我来到了一座摩肩接踵又荒无人烟的城市。
兵荒马乱中终于有了空闲出去走一走,走过一个又一个深巷,穿过一条又一条青石板路,终于沉在了一座深巷,没有喧嚣,深巷里独有的青苔的味道,还是那样令人心醉。
认识清秋和刘老的时候,正值我刚接触大城里人心的百转千回,领教了一座新城的冷艳。至今回忆起来却只记得那棵叶华如车盖的老榕树和那一双像极了一位故人的眼睛。人,年纪稍微大点儿就极容易陷入怀旧的窘境。
天涯海角的人,萍水相逢就真的是萍水相逢。后来坐在漓江的小竹排上一起吃漓江里的烤鱼的时候,异乡人唏嘘的声音却像是多年老屋里话家常的老人发出的呢喃咂摸。深沉细碎而又历经岁月。刘老其实年纪不过四五十,却终于因为自己的率直任性将自己提前推到了耄耋,常年的烟雾缭绕也冶炼出了一口上好的黑牙,锃亮而色正。刘老其实算是老年里的浪子了,一大把年纪,看不懂路标,手机也是几近死机的老人机。一人一包走天涯,住在简陋的深巷旅店里。却也是一个人漫步了千山万水。
每每也惊叹于他的胆识以及侠气,及至在阳朔的十字路口分别时。也不过是随手捡了个方向,依然是一人一包,远远的挥手告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其实心里总疑惑他终有一日会迷失回家的路。好在不久又获悉他现身在橘子洲头,后来终于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没有了音信。
小店青苔的缝隙里,留下一位又一位过客的肩头的尘土。终于累积满,被历史淹没在时光中,不复记忆。
人世间的巧合总在某个不经意间让人惊诧。不同于刘老的暮年之旅,清秋委实只能算得上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是也是一个人努力挣足了路费一个人浪迹天涯。小店里的缘分,就像是千年万年的石钟乳,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好在一个点相遇。亿万年的相遇才换一次成长。走过这个点,清秋马上就要应征入伍了,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的时候,清秋的脸上满是对未来军旅生活的向往。
再后来我们选择徒步去瞻仰独自落座在深山里的古榕树,武当山之后我已经许久不曾走过那样多的路了。小店里的过客偶尔比肩而行,竟也走了下来。群山之间,上古民族虔诚的信仰,郁郁葱葱千年的古榕树,矗立在那里,异乡人的悲凉、雀跃,总是在陌生的疆域里响起。
榕树下的阿婆,杵了拐杖,也蹒跚的跟随了我们一路。白发似雪亦如莽莽苍山,昏黄的眼眸里尽是生的苍凉。小脚布裹的鞋,青花底荷叶面儿,岁月就这么走了大半辈子。阿婆是来售卖她的小花包的,花包里有一些木质水鸟,一些时新的明信片。一针一线,一刀一刻都是岁月的打磨。
清秋终是善良的,终于买下了阿婆所有的明信片。我好奇于他买下这么多的缘由。只说是要寄给朋友的,女朋友也要留一部分。虽然仅是萍水相逢,但彼时我们都知道。清秋其人是并没有多少朋友的,要不然也不会天涯海角的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之所以这么执着,不过是看不下阿婆的艰辛……
回程的路上,忍不住又多望了一眼那棵千年的榕树。只一眼,忽而心底涌出一阵孤寂。千千万万年供千千万万人瞻仰,却始终只能独自守在山旁。那样的寂寞,又那样的荒凉。
清秋走的时候,说想再去看看围楼,领悟一下江南人的婉约。或许人总是要经历不断的告别,只是在他走后的第三天又回到了小店。说路上的行人都没有我们有意思,想再聚聚。可惜我们也早已到了车站,终是错过了,终是无缘再在小店的阁楼庭院里赏山风明月了。
人世间的人,太多了。拥挤的挤着一世,渐渐的都模糊了身影。后来清秋来信说最终没有去看围楼,也没有如愿前去应征。大抵领略世间的不如意就是人,生之所在。
过客成了过往,偶尔会有一绺的回忆悄然敷上心房。那年的深巷,小店里的时光,深山里的跫响,都落在了心里。留下一个故事,写成一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