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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

2018-01-28  本文已影响497人  江昭和

还记得那一口汤的滚烫,入嘴的尖锐。

上颚忽然膨胀麻木,你用力一吮,浓浓血腥味。

闻到血,殷红液体的气味,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想起《夏夜十点半钟》,想起《白日焰火》。

走在路上,你怀疑有一个目光阴沉,形色憔悴的男人,正在身后尾随。

为着你空空如也的手提袋,或是为着你空空如也的,厚实大衣下的肉体。也许还是有一点什么的,不过不是灵魂。

如果为着发财,他本不应将你作为猎物,因为你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饱饭了,下个月的房租还一筹莫展。

如果为着色欲,他也不应该找你,因为在男人的热烈鼓动下,你总像一块没有情绪的冰,让人大觉扫兴。

如果为着谋杀带来的精神刺激——一个冬夜,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是一个值得津津乐道流传三五日的浪漫悲剧,他也不应该找你,因为你是一个庸碌的人,渴望庸碌地活着,没有任何丰功伟绩,没有多少值得夸夸其谈的回忆。

一直以来,像一滴水一样活着,每天汇入海里,夜晚逃回岛上,不多一点颜色,不少一点气味,尴尴尬尬,无伤大雅,周而复始,无可怨言。

也许他只是觉着世界太惨白,想要给它添一抹颜色,雪啊,血,居然押韵,不,是声韵皆相同。

忽然你觉得,这看似纯白无暇的世界,暗藏杀机。

然而走回公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的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这不是一座戏剧化的城市,有的只是按部就班的幸福安详。

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或者苦恼,于是我们渴望爱,尤其是被爱,尤其是曾经拥有后来遗失的被爱。

可是就算他回来,你也不会心旌摇荡,你知道的,因为你渴望被尊重,甚于被爱,因为你用谎言来自我麻醉,麻醉人性。

你说你很久没有接触酒精,或者尼古丁,所以你过得很清醒,却干瘪。

你想念那个清清白白,皑若云间月的年轻人,因为他有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

那样的眼睛,在这个时代,已经极为罕见了,上一次见到,是在电影《赎罪》里,那个叫詹姆斯麦卡沃伊的男人,令人削足适履,无能为力地着迷。

那部电影让你落泪,爱情有多美,失落时候就有多惨烈。

你说这个冬季要把小说也翻出来看一遍,比找一个人谈情说爱更迫切,趁着眼睛还没看不清字以前。

他不会说不见就不见的。

但是那一次,他离开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你知道你再也遇不到那样干净明了的一个人,那样纯粹温厚的一颗心了。

你走到哪里,遇到的都只是雪。

听到的,都是鞋子摩擦雪地呲呲呲的声音,像是谁在暗中咬牙切齿。

又或者是“刺溜”,紧随其后一声“嗵”,看见摔倒在地的路人,内心情不自禁怜悯,却隐隐摇晃着不可告人的惊喜。

你走在街上,路过隧道的一头,狂乱的风扑面,你只好瑟缩得更厉害,像一只失去同伴,腹背受敌的鸵鸟,找不到安全的庇护所。

路边只有一条手臂的雪人,和你一样孤独,或者更浓烈几分,谁知道呢?

睁着虚构的眼睛,凝望着虚构的霓虹灯,含着虚构的笑容,仿佛等一个虚构的人,心里藏着一个虚构的远方。

什么时候天晴了,它的笑就会融化的,它的眼睛就会打回原形,成为两枚没有温度的石头,它的手臂就会被扔进垃圾桶,没有人会用这样一把扫帚扫地的,女巫的坐具都没有这般落魄寒碜,它的身子就会化成一朵一朵的云。

总会天晴的。

你想起脸上一层一层厚厚的粉,那虚假的玲珑剔透,虚假的无懈可击,虚假的仪态万方。

总会一寸一寸洗掉的,她们说,这是你睡觉之前应该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情,把它当作一种仪式。

你却想说,睡觉前最后一件事情,一件最具有仪式感的事情,难道不是关灯吗?

像是今夜会有一个静谧空灵的美梦,像是那个年轻气盛,风度翩翩的少年会缓缓走来,与你重逢,像是明天真的醒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是你知道,离春天,真的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日子,为此你还要走很长很长一段路,为此你要承受很长很长一段孤独,你要接受被子能施舍与你的,那稀薄的温暖。

你还要顶着这个光秃秃的名字,做一场场不能拥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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