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故事

山堡大寨的起源，在岁月长河中已难寻踪迹。从清朝到民国，这片土地始终交通闭塞，仿若被外界遗忘的角落。老一辈人讲述着，祖先们是为躲避战乱，才在此扎根。可惜没有文字记载，只能将这些故事口口相传，我也决定将其一一记录。

在黔境西北腹地，有一个自然村落 —— 山堡大寨。这里不仅有主寨，还管辖着良子、寿山等六个分支小寨。村落依山水而建，村民们过着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何氏家族作为山堡大寨的大户，拥有大量的家财、田地和山林。老堡家的吊脚楼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尽显气派，何氏子弟也在此繁衍不息。由于何氏入村最早，占据了诸多资源，自然而然成了寨中大姓。各部落族长组织村民造林耕种，让这里的生活宁静而自足，仿佛世外桃源。

古村坐落于沿河坝两侧，红豆杉郁郁葱葱，云雾缭绕。因祖先逃难而来，村里人口不多，加上地处偏远，很少有外人到访。何氏老堡一脉在此独大，然而，何家却代代单传，到何通宝这一代也不例外。何家产业庞大，管理起来实属不易。于是，在何通宝十八岁时，通过远房亲戚潘氏姨表舅，过继了八岁的何通言。何通言肤色黝黑，长相不讨喜，宋氏打心底里不喜欢他，但碍于老堡的面子，只能勉强接纳，将他视如己出。老堡身材高大，伐木、木工样样精通，而何通宝则继承了娘舅家的斯文，身形瘦小，却练就了精湛的工匠手艺。十九岁时，何通宝常与邻村姑娘对歌至天明。经何老堡说媒，他与邻近村的文氏女子成婚，婚后不久便有了二子一女，何家在当时的部落里，称得上是富足之家。

何通言成年后，身材魁梧，面相凶狠，戾气更重。尽管何氏老堡夫妇待他极好，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一心想要掌握家族大权。他开始与隔壁水良部落的梁氏家族勾结。梁氏老堡头将二女儿梁师凤许配给何通言，期望两族联姻，共同发展。何老堡答应下聘，可女方提出苛刻的盟约：无论生育男女，都要与女方娘家结亲。何通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和何通宝的一样，筹备半年才圆满完成。梁氏家族在水良部落实力雄厚，何通言借此获得了不少资源。但他依旧不满足，整天游手好闲，和族里的小伙子们赌博、抽大烟。

何老堡和何通宝痴迷木工工艺，盖房、编制竹篮、制作木桶等，无一不精。他们常常外出数月，有时还会把做好的物件拿到远处集市售卖，隔天才能回家。何老堡家大业大，需要常年上山伐木卖给周边商贩。有一次，连续忙碌数月未曾休息，何老堡想让何通言帮忙看守砍下的木材两天，以防被偷。可何通言根本坐不住，偷偷跑回赌房玩乐。何老堡无奈，只能亲自前往。当天，他请人砍伐剩余木材时，恰好遇到偷木贼。就在木头快被砍断时，何老堡上前阻拦，却被滑落的木头砸中头部，当场身亡。偷木贼见状，迅速逃窜，此事也就成了无头案。

何老堡离世后，何家的重担全落在了何通宝肩上。何通言看着他瘦小的模样，不但不帮忙，还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是什么命，长得矮小还这么贪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何通宝满心悲痛，却只能默默流泪，无力反抗。不久后，何老堡的老伴也去世了，据说改嫁后难产而死。何通宝在她遇难时没有去探望，下葬时也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心中或许有悔恨，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失去双亲的何通宝，更加勤奋劳作，可家业太大，无人帮忙，实在艰难。何通言只会耍嘴皮子，一到正事就掉链子。但他能言善辩，总能哄得何通宝把家中物资交给他。好在何通言对何通宝的妻子没有非分之想，否则以何通宝的老实憨厚，说不定真会答应。何通宝缺少父亲的果敢，这也让何通言总是找他麻烦。

改革尚未推进时，村里的生活平静如水，村民们遵循祖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通宝独自支撑着何家的庞大产业，忙得不可开交。而何通言依旧游手好闲，赌博、抽大烟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的妻子梁师凤，虽出身大户人家，却也管不住丈夫的浪荡。梁师凤时常抱怨，何通言却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一天，村里来了个神秘的外乡人，自称寻找商机，对村里的木材资源很感兴趣。他能说会道，很快就和村里的人熟络起来，其中就有何通言。何通言觉得这是个赚大钱的好机会，便极力向外乡人推荐何家的木材，还吹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说只要他同意，一切都没问题。外乡人提出合作，将木材运往外地售卖，利润平分。何通言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没和何通宝商量就擅自答应，等何通宝知道时，合同都已经签好了。何通宝虽满心不满，但木已成舟，只能无奈接受。

然而，事情并未如何通言所想。外乡人运走第一批木材后，就没了消息。何通言这才意识到被骗，却不敢告诉何通宝。随着时间推移，何家损失惨重，不仅没了大量木材，还背负了债务。何通宝得知真相后，第一次对何通言大发雷霆，指责他的自私和愚蠢，让整个家族陷入困境。何通言自知理亏，却拉不下脸道歉。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原本和睦的家庭变得乌烟瘴气。

老堡和他的杨氏老表力大无穷，当初修建家里的粮仓和吊脚楼阁时，主柱木桩都是他俩亲自上山砍回来扛回家的。百千斤重的木料，徒手扛回，简直不可思议。后来听姑婆说，这是老祖的事迹。姑妈也曾指着谷仓的主柱说，这是老祖们扛回来的料子，至今已有 100 余年了。

过去的日子漫长，能听到的精彩故事不多，可同一个故事却能反复品味。如今，时间仿佛被压缩，故事铺天盖地，真假难辨，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少，言语也不再有从前的韵味。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能走进我的生活，分担我的悲欢离合，让我不再在成年后的梦里，一次次重温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还有那些已经离我们远去的亲友和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