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搭肩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按照计划进入了更为广袤的乐园最深处，逐渐离开遗忘之河的河域。河对岸的另一支队伍已经走在艾尔达他们的西北侧前方，到了明天，两支队伍将分道扬镳，走不同的路线最终到达两个相异的高坡，那里都有可能是佩雷兹相机中最后那张照片拍摄的地点。

将近傍晚时分，艾尔达的搜索队到达了最隐蔽的乐园深处，这里的植被已经完全异变，艾尔达没有找到任何能辨明种类的树木。按照乐园的要求，他们刻意与欢乐树保持距离，还没有见过任何一颗，但已经离它们越来越近，有时候手臂上的定位器发出红光，警示一公里范围内有欢乐树。它们的共生种群异常繁茂，有些地方必须靠砍刀开路，在怪异苍白的枝条上砍出一条路，并且还要注意不伤及蕈类。

艾尔达和莱拉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们的前方是几个北方民兵，基利和他全副武装的向导则走在最前面开路。艾尔达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蕈类，为什么它们被认为是欢乐树的外置器官？”

莱拉脸色一变，终于对艾尔达两天来装作随性交谈的问询不耐烦了，“艾尔达！够了！我知道你想把我拖下水，我知道你和你的搭档利用某些势力的力量施压，指名要我配合！你们以为能抓住薇特尼尔家族的把柄，在董事会凿出个窟窿，就能消灭乐园？别做梦了！也别再利用我们所谓的老交情！这让我感到恶心！我现在既不是你的女友，也不是你的同僚，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协议，没有任何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居然能用外置器官这种词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她的语气很严厉，眼角闪出泪花。

“你的反应证明这条信息是正确的。为了破案，我们也必须寻找自己的信息来源，在这个密不透风的乐园。”艾尔达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他的内心坚如磐石。

“艾尔达，你如此不顾一切，就没想过会伤害别人的感受吗？再说我与乐园签过保密协议，大探长，我不像集团里有些人会胡言乱语，谣传一知半解的东西，职业道德沦丧。”

“小心道德这个词，它既能成为标准和规则，也能被权力利用为枷锁。道德不能用来绑架公平和正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的事物不会经由道德的绑架成为对的。大多时候，事实和道德毫无牵扯。”

“够了！你这个铁石心肠、死脑筋的蠢货！时代和科技在进步，物种受到进化力量的召唤，可你只想要抓住过去不放！我再也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我受够了你！从我身边滚开！让你的警探、民兵和这些强盗般的武装分子从我的林子里滚出去！”莱拉红着脸，她的脸上充满了疲惫、伤心和愤怒。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声音应该出自前方半公里处的另一支队伍，他们正在向西北行进，两支队伍还没有分离得太远。艾尔达在PDE中呼叫另一支队伍的民兵和警探，却没有收到回复。他紧张得肠胃剧烈翻腾，因为刚才的叫声像是女人，而搜索队中除了莱拉，唯一剩下的女人是他最得力的属下莉萨罗塔。

前方的视野中充斥着苍白的枝条，它们朝向天空旋转着、舞动着，发出淡紫的微光。它们是如此陌生诡异，拥有着艾尔达噩梦中的形态，现在却骤不及防地赫然显现。两个全副武装的向导和年轻警探在最前方开路，他们动作很快很娴熟，艾尔达心急火燎地跟在后头。他逐渐看见了光秃秃的树干，上方由千百条蟒蛇般的枝条组成的树冠。他们的前方是一颗高大粗壮的欢乐树，叫声传来的地方被它茂密的群落挡住了。

树冠上的枝条剧烈地蠕动，然后飞快地向下蜿蜒盘旋，泥土和腐烂层中的藤蔓在他们脚边游走，它们如同苏醒的蟒蛇，似乎准备向侵入它们领域的人发动袭击。艾尔达警觉地拿出自己的砍刀，侧身手起刀落，割断了在他身边扭动的两根白色枝条。他一出手就感觉到枝条内飞溅出的无色液体，这反而让他的心里一阵畅快，他想要切断更多的枝条，甚至把眼前那颗丑陋的树连根斩断，还给森林原来的样子。他听见前方警探、民兵和武装向导的叫声，显然又有人遇见了危险。

“别伤害群落！回来！别管他们！他们已经离欢乐树太近！回来！艾尔达！”莱拉忽然从后面奔来死死抱住了艾尔达的腰，把他拖倒在地。

艾尔达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挣脱莱拉的纠缠，在繁茂的植被中已经看不清前面人的情况，只是听见有人凄惨的叫声。

“是鬼搭肩！别开枪！往受力的方向扑倒！然后别动！”他听见基利的声音。

他站起身想继续向前，忽然小腿被身后的枝条紧紧缠住，他回转身子砍断了那根苍白藤蔓，肩头立即被沉重的力量击中。他知道基利说的是什么，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老话了。这是在乐园到来之前，就存在于这片古老林子中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