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看电影(24):生而为人的误差——《饥饿站台》中的阶级空间
我们常说,电影实现了时间和空间的完美结合,人们在二维影像中远程“在场”,获得超脱于荧幕范畴的时间与空间体验。而随着电影承载内容的不断拓展,电影叙事空间的阈值也随之拓宽拓深。电影空间也不再仅仅指代视觉环境中的物质空间,也不断延展出更多符号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而“阶级空间”,就是物质空间表征下的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社会空间”。
电影中对于阶级空间的塑造由来已久,《阿丽塔》中的“撒冷”、《寄生虫》中的地下室、《雪国列车》中的等级车厢、《饥饿站台》中的监狱……种种不同题材的影片中,都以不同的形式去暗示着等级社会中的阶级。阶级是永存的,对待它的方法只能像对待“误差“一样,可以缩小,但是绝无可能消除。
想象中的通天塔在电影的阶级空间中,视觉空间往往用以直观地突出“阶级”带来的差距。例如电影《寄生虫》中,富人别墅、主人家的半地下室、别墅的地下室这三个空间相应的在隐喻三个不同阶级,三个阶级在视觉上直观体现出不同观感。而由于社会的僵化,阶层间越来越缺乏有效的沟通渠道,这使得各个阶级空间愈来愈被“折叠”成超出各个阶层人群“视域”之外的“不可理解之地”。《寄生虫》剧组以CG和实景建造结合的方式凭空“创建”了朴家的豪华别墅以及别墅下肮脏不堪的地下室。以极端的视觉对比,突出这种“不可理解之地”。
《寄生虫》中的“不可理解之地”同样的,在电影《雪国列车》中,窗明几净的头等车厢与阴暗逼仄的末节车厢、《阿丽塔》中由垃圾构成的城市与洁白无瑕的“撒冷”,这些视觉上的鲜明对比,也让阶级这一概念,得以通过光线、色调的变化来实体化呈现。
阶级空间是一种高度视觉化的社会空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生而为人的误差。在电影《摩天大楼》中,来自不同阶层的人们共同生活在同一幢大楼里,越是富有的人就可以住在越高的楼层,这无疑是植根于当代社会的现状写照。由于外部世界已经陷落,与其说这幢大楼是避难所,不如说它更像是座监狱。在上层居民为了维护自己颓废的生活方式而攻击下层居民之后,随着阶级间的冲突逐渐白热化,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一触即发。不同阶级之间的战斗与争吵形成心理上的阶级空间,也借由此暗示收入不均带来的种种社会问题。
《阿丽塔》中的“撒冷”而在电影《饥饿站台》中,监狱以一个向下滑行的餐桌来承载所有人的食物,一层人吃完食物后,餐桌会下降到下一层。这就导致了上层人挥霍无度,下层人饥肠辘辘。就像我们所处的现实社会一样,总是提醒我们: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身处其中的人类也被分为弱者、强者和智者。
《饥饿站台》剧照电影中的人们每一个月都会自动分配层数,当身处上层时,他们从不考虑下层人的生活。但是当自己被分配到下层的时候,只能靠人吃人来活下去。电影中阶层的变化没有过多视觉化的差异,而是通过“食物”这一意象不断给故事中的主人公制造心理压迫,形成心理空间上的“阶级”。这与《摩天大楼》不尽相同的是,《饥饿站台》中的阶级是会发生变化的,这就极大程度解释了人的心理对于阶级的影响。上层人类不会顾及下层的死活,哪怕自己也曾经在下层过,因信息不对称而无法自下而上。所以上层人永远不会改变,下层人并非因为“恶”所以“穷”,是因为“穷”所以激发出心中的“恶”,阶级问题的本源昭然若揭。
《饥饿站台》剧照在《寄生虫》中,一场象征着暴力的节点之后,内在的地下室取代了外在的地下室,二元世界如今变成了一个自我解构着的单一空间。在《寄生虫》中,那场暴雨所带来的是隐喻的重建与符号的收缩,是心理空间上的阶级冲突的前兆,当“富人”与“穷人”不得不面对面去碰撞时,电影前一小时所建构的欢声笑语的并存无碍、互利共生的二元世界宣告破灭,暴雨、保姆及其丈夫的出场、金家蟑螂般的逃窜使得一切都回到了充满血泪、争斗并且交杂着致死暴力的现实,在其中只有这样一个世界:贫者“不存在”,他们是彻底无告、身居幽冥的鬼蜮;而富人为这种幽灵所扰,并对自身的精神分裂置若罔闻。
无论是视觉空间亦或是心理空间,阶级空间所呈现的内容无疑是冷冰冰和血淋淋的,这种强烈对比冲击着观众的感官与心理。由此带来的戏剧张力既源于技术,又源自于生活。“阶级”这个无法跨越的社会议题,在一次次视觉化呈现中,走向更深的思考,却永远不会有答案。
《饥饿站台》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