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超车（短篇小说）

（有段时间一直不明白怎么就“弯道超车”了。

另外，最近的经验，码字儿时尽量去掉过多的描写，直接写“骨头”，就像你要解手，憋不住了，又想记述这几个字儿，多余的不要了，顶不住了。这样的好处是能读下去，就像过一座危险的桥，桥要塌了，得跑过去。渲染多了，成了风景，句子很美，骨头没了。）

赵家堡子白菜丰收，往年都卖得出去，今年卖不动了。他们想了个办法，腌制辣白菜。一家腌，百灵鸟一飞舞，别家也腌了，后来都腌制了。赵旺嫂家的白菜腌制的最好，红郁郁地，咸甜可口，还有股特殊的味道，一入口很舒服，连赵旺嫂家的狸花猫都吃，辣得嗷嗷叫，在院里转圈跑，下次还是尝试着吃。

堡子里的人把腌制好的辣白菜拿到集市上去卖，赵旺嫂家都是第一个卖完回来。赵旺嫂的女儿桃子和她对象胜子一起去镇上的集市，他俩能出洋相，人家家用三轮摩托，他们挂一辆马车，车厢是剧组在这儿拍戏，拍完了叫胜子给买了，是皇上的御驾马车。那部剧是说皇上微服私访，看上个卖豆腐脑的女人，就搞到乡下来了。

演豆腐西施的是什么总台的一个主持人，不仅漂亮，还风情万种，看拍戏的老百姓嗤嗤笑，都臊红了脸。戏里的那天下了大雨，豆腐西施全身都淋出了形状，给乾隆爷抱着上了马车里。为这桃子不叫买这马车厢，说：“骚味，我不喜欢。”胜子在剧组打杂，说：“骚不了啦，上次就裹大衣了，都冻感冒了。”雨是人造的，抽的地下水，地下水凉，把皇上和豆腐西施都冻抽巴了。桃子开心过后就同意买了。

赵旺嫂家的辣白菜每天不到中午就售罄，别家的卖到黄昏也卖不了，要么拿回来自己吃，要么到掉。每天集市垃圾车堆哪儿都是被倒掉的辣白菜，一堆，鲜红的汤汁看上去就像血一样。今天有点儿奇怪，到了过午了，桃子和胜子的马车还没回来，那马车上有铃铛，一走发出清脆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赵旺嫂打了电话，马车已经进堡子了，桃子说：“回家再说。”公鸡在屋门口拉了泼屎，赵旺嫂担心桃子他们遇到事儿了，就拿着簸箩到门口等。御驾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回来了，进了院，胜子把马解套下来，叫马儿去圈里吃喝休息。桃子把事儿告诉赵旺嫂了，说：“你知道韩瘸子吧？”韩瘸子祖籍是赵家堡子的，早年闯关东留在了东北，前年回来了，要在堡子养老。他们的宅子在赵家堡子西头，对着河西的坟地，不是好地方。赵旺嫂“脑雾”了，桃子的话她没听明白，说：“韩瘸子咋啦？”赵旺嫂以为韩瘸子死了这些呢，没和辣白菜联想起来。桃子说韩瘸子的妹妹来了，她是鲜族人，在韩国待过，他们腌制的辣白菜比赵旺嫂他们家还好吃，大家都卖韩瘸子家的辣白菜去了，韩瘸子家卖完了，集市上的人才来买他们的。胜子给了一个小孩钱，叫他给卖了份韩瘸子家的辣白菜，桃子和胜子尝了后目瞪口呆：好吃。赵旺嫂狐疑，也尝了口，尝完了她没说话到院里去坐着了。

晚上下了场雪后，村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大家不出来了，街上看不见个人。只有小傻孩在街上玩雪。赵旺嫂去小卖部卖酱油，碰上个洋气的女人，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女人买了东西走了，踩得雪咯吱咯吱响。赵旺嫂觉得她知道这人，一问掌柜的，果真是韩瘸子的妹妹。晚上堡子里有人串门，赵旺家也来了人，是几个妇女，她们说了件事儿，韩瘸子在村里住不合适，他们家的户口都注销了。一个妇女说了件事儿，他们小孩在韩瘸子家看见他拿了把猎枪在瞄准。赵旺嫂头上裹了毛巾，她感冒了，迷迷瞪瞪地，这些人就走了。桃子送她们回来说：“妈，她们是什么意思？”赵旺嫂把裹头的毛巾摘了，冷笑说：“韩瘸子家的辣白菜好，他们受不了，想赶走韩瘸子家。”

桃子守着火炉，炉子呜呜响。狸花猫爬在哪儿老叫唤。赵旺嫂特意不给它吃的，这会儿说：“丫，你拿点儿韩瘸子的辣白菜和咱家的辣白菜来。”赵旺嫂喜欢研究事儿，桃子拿来了。赵旺嫂把两份辣白菜分别摆在地上，狸花猫看见了挨个闻闻，吃了韩瘸子家的。往常狸花猫吃两口就辣飞了，这会儿没有，“咯吱吱”地都吃了。吃没有了，去闻赵旺嫂的辣白菜，闻完了叫了两声，没人搭理它，它重新趴炉子边上去了。桃子不懂怎么会这样，说：“这个汉奸猫，之前它只吃咱们家的啊。”赵旺嫂说：“它不是傻子，知道哪个可口。”韩瘸子的辣味鲜亮，自己家的不行。赵旺嫂停卖了几天辣白菜，自己在家里重新配料。桃子和闺蜜出去玩，胜子和赵旺嫂干这些事儿，一天下来，还是不行。

传言越来越多，赵旺嫂不卖辣白菜后，那些买辣白菜的更不景气了。韩瘸子家卖的多，他们家卖完了，集市的人干脆不买了，等转天韩瘸子家来了再买。很多人家囤积了白菜，准备春节前大卖一场，叫韩瘸子家把计划都打乱了。后来发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先是坟地着火了，上千坐坟都在燃烧。好在那片儿是河谷坡地，没有什么大树木，有就烧了。传说是鬼火引燃的，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雪给火烤成了蒸汽，整个坟地雾气腾腾，黄昏的时候特别吓人，跟着就传出了看见鬼魂的事儿。几天后的晚是韩瘸子家的房子也着了，火最终没着起来是因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把火湮灭了。韩瘸子把草屋顶换成了瓦，没有什么影响。韩瘸子自己说春天再换回草顶，草顶的房子冬暖下凉，比瓦顶房好。叫韩瘸子搬走的事儿没有动静，就搁下了。

春节前赵旺嫂在自家院子里盖了处简易的房子，买了好几口大缸。春节来临前，赵旺嫂家的辣白菜重新占据了市场，口味上没超越韩瘸子的，却不相上下。村里的妇女都跑来找赵旺嫂求经，赵旺嫂点拨了，她们回去照着做，还是她们自家的味道，大家就明白赵旺嫂是不会把秘方说给别人的。一个春节，赵旺嫂挣了大钱，到底多大，谁也说不好。韩瘸子生意也不错，可能比赵旺嫂好。他们家在春节时开发了辣萝卜这些新品种。赵旺嫂在家里做了无数次，都不行，萝卜的臭气去不掉，发酵了后猫都不在家待了。赵旺嫂变成猫头鹰了，四下看过和胜子嘀咕，说：“还得找柱子。”赵旺嫂不多说，跑进茅厕里去了。胜子和柱子在柱子家屋后说话时，胜子说：“不行了，他们防备了，我什么也找不着了。”屋里传出了一声咳嗽，是韩瘸子在咳嗽。

柱子走了后胜子有种不祥之感，回家时穿过一个结冰的水塘，他人掉水塘里了。赵旺嫂看见落汤鸡样的胜子一脸沮丧，就知道结果了。赵旺嫂说：“他不干？”胜子说：“他们知道丢东西了，警觉了。”赵旺嫂不绝望，她的辣白菜和韩家一模一样，辣萝卜在想办法，叫胜子那天去韩瘸子家挖个地道，通到他们家的酱菜屋去看看。赵旺嫂很高兴自己的聪明，抓了把瓜子儿去门口磕。天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些东西来，是雪花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