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温暖的阳光下躺着一只慵懒的猫,微眯双眼,尽着最大的可能将身体伸展,它要让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受到阳光的爱抚,嘘……是不是听到轻轻的呼声,一起一伏,是满满的幸福,它做了怎样馨甜的梦,连茸软的毛都跳起欢乐的舞蹈。细碎的光影伴着柔柔的波光动动静静,落下的斑驳在和畅的风里摇摇摆摆,流水和风树奏响的乐章,催着猫儿睡了长长久久,一梦,不知身是客。氤氲江南,唐诗宋词里见惯的小桥流水、白墙灰瓦,纸伞沿廊,如梦如幻的古镇,纸上书不尽笔底写不完的诗情画意,每个女子都有一个关于江南的梦,如恋人般患得患失,有时柔蜜、有时暴烈,浓得化不来。
幼时,留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是人妖殊途,却轰轰烈烈的爱情,从此,西湖、断桥、雷锋塔便化作心头一枚红红的朱砂痣,恨不得自己也是那传奇里的一部分,即便无关痛痒,切身地做回路人甲乙丙丁都是心甘情愿,痴痴地,想着天宫里的白娘子和许仙从此快乐的生活,他们亦是安徒生笔下的公主和王子,历经磨难,殊途同归。去年冬,一位大哥哥写下“断桥旧在,残雪新成,那个听歌流泪的少年,还在等候千年一回中的笑颜”,是对自己十六岁的缅怀,亦是对奔三的期许,无论何时,纯真是唯一漫长的花季,或浓烈或轻浅,故地重游,总有别样情怀,叹一声红尘咨嗟,赞叹也好,叹息也好,那一声肺腑而出是前所未有的真。不悔,是白蛇和许仙谱就的爱情,前尘注定,兜兜转转也绕不过宿命岚愿,那一场没过两心的春雨,那一把撑开十指的油伞,悄悄的,化作世间最动人的传说,泪水,是喜极而泣的欢快!
诗庄词媚,自古犹来,恐我是小女子的情怀吧,不仅喜欢媚态横生的词,更是爱那柔肠寸断的婉约词,一句“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便醉得歪歪斜斜,如醇酒绵绵善存的后劲,一杯下肚,只觉唇齿留香,再三饮之,脸也红了,心也跳得快了,慢慢生出些许醉意,越来越浓,成了永远也逃不出的情结。春天,总给人无限遐思,那句怪怪的词章,春来了,人可不就和她一起过来着,何以要你这王观来个“千万”的提醒?好不自量!在这个忙忙碌碌生活节奏过快的世界里,有多少人身在春天却错过生机,任她好花自去谢,枉费了春姑娘多少心血,春风、春雨、春花……只要是关于春的自然,哪个不是天成的诗家?快快与春同住吧,然而,这个“春”字又何尝换不成“夏、秋、冬”里的任何一个?
孔尚任借苏昆生之口,一曲《哀江南》道尽万千繁华没落。“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缟,邹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这样凄怆的唱词,忍不住要人想象它配上乐唱出来会是何韵味,该惹人泪流三千不止吧,南京,因那艳冶的秦淮河畔,娇美的花魁头牌而生出许多故事,败落亦是别样风味,留下太多谜,留下太多情,谜题不解,谜底不揭。风尘里,那一朵朵娇艳的花,谢落如牡丹,不卑不亢,整朵整朵凋在风里,天边流动的霞,曾是她们颊上一抹醉人的胭脂红。“英雄每多屠狗辈,侠女自古出风尘”,如果你对她们有丝丝倾慕,去信手翻翻《中国历代名女传·名妓卷》,随意得来,都是触人心肠,她们容颜秀丽,她们才华出众,她们重情重意……
水,之于江南小镇,就是张僧繇落成的最后一笔,点睛,龙活而飞之。水使江南灵动,遇水搭桥,成其骨髓,古香古色的明清建筑,构架出清雅幽然,今人古物,如游画中。阳光温润,书香袅袅,女子娉婷而过,窄窄的纸伞遮起那含羞娇俏的容颜,她是否笑着走过沿廊,去会心爱的情郎?静坐,细听淙淙水声,哦,刚刚撑着纸伞的女子是不是穿了丝绣的旗袍,这漏掉半拍的心跳,真傻!
猫儿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悠然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