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曹二妹（16）
一葫芦不可说
第十六章
九月的天让人闷热的慌，虽然土墙的屋冬暖夏凉，但正在收拾衣服的曹林秀还是感觉到了那种由内而外的燥热，龚云峰搁屋里的尿桶招来了苍蝇嗡嗡地飞，曹林秀更加心烦，忍不住扔下手里的衣服狠踢了一脚那半满的尿桶，地下不平尿桶一个晃荡差点荡她身上，她跳开脚忍住了要打的干呕捏着鼻子提桶去倒了。
龚成福在外面晒最后一批谷子，竹钯刮得敞坝吱吱嘎嘎响，外面是十足十的热，空气都热得扭曲晃荡。
看到二妹提那么大一桶龚成福就要过来帮忙，二妹忙说：“老师不管，臭。”就自顾自提去茅房了。
龚成福最近一直在想，要是自己不存那点私心，是不是一切都好得多，二妹本来就是那么听话的女娃娃，自己为了保儿子，把两个性格、思想完全不同的人凑在一起究竟是对是错？
龚云峰是配不上二妹的，他只有找个十足朴实本分，对他又任劳任怨的人才能好好过日子。二妹呢，骨子里就淡薄，有自己的想法，恐怕不是她欢喜的东西怎么她都是不会认的。本来经由二妹妈的劝说看二妹都有定下来慢慢来的意思了，哪晓得龚云峰又是个不争气，净不讨喜的，龚成福想想头都大了，胸闷口干，赶紧扔了竹钯，趁中暑前进了屋。
茅房里的曹林秀终于守着才倒了的尿桶狠打了几个干呕，眼泪都打出来了，恶心得难受，受不了只好几下里跑回屋里，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着收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几个月自己经历的事又乱又糟，像之前看过的坝坝电影一样不真实，本来在老妈半个多月的苦口婆心下，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学会看开这些了，本来也想要听话本本分分地过生活，但这边家里有些东西真的是她不能忍受的，那个人也不是她认为的慢慢来就能接受的，他让她觉得厌恶，还有恶心。
也不晓得去跟老妈说了要出去打工她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不管她什么反应，这次自己是真的不会再听她的了。
正想着曹林秀发现箱子内包里有个东西，拿出一看是个布缝的荷包，曹林秀纳闷打开，却见那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荣县信用合作社存折……曹林秀一下懵了，这……老妈不是说拿去还债了吗？
她使劲儿揉了揉模糊的眼睛，结存：8000……
为什么呢？
老妈这是为什么呢？
曹林秀拿着存折出来，龚成福正在喝糖开水，差点就晕了刚才，龚成福想自己也真的是老了老了。
曹林秀也看到老师脸色有些发白：“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事，有点热到了。”顿了顿又说，“要回屋头了？”
“嗯，老师我先还你这个。”
龚成福见二妹给自己的正是自己给她的存折，不明白什么意思：“这……”
“这个你不用给我，我自己可以赚钱。”
“不是，这个是结婚前就答应了给你的，不能还给我。”
还是？龚成福突然想，怕不是二妹想趁出去打工直接跟龚云峰了断了？本来他们结婚就因为二妹年龄没到证都没有扯，只是办了酒席，如果真是这样……
“我不能收你这么多钱，这样像我们家卖女儿，老师你收回去。”二妹想的其实远没有龚成福那么多。
龚成福却不觉得只是这么简单。
“二妹你听老师说，给你这么些钱是为了好好补偿你，让你和龚云峰好好过日子的，你不要还给老师，你现在用不着就收起来，总会有用的时候。”说着硬塞回二妹手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要让龚云峰晓得了。”
“补偿啥？老师我觉得我不是很懂。”曹林秀一直没有真正明白为什么老妈和老师都极力促成自己和那个人结婚。
“没什么，”龚成福可不想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二妹不能只晓得自己儿子的坏，“我知道龚云峰有些地方混账，但他心不坏，二妹你好好感受下，他只是性格不是很好，但他其实多简单个人……”
龚成福还要往下说，曹林秀马上打断他：“我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曹林秀一点不想说那人，捏了捏存折，“那我把它放我箱子里，您记着。”
“二妹……”
……
“姑姑……”小二妹在敞坝头追公鸡，看到曹林秀一下子扑了过来。
“二妹乖乖！”曹林秀吃劲抱起小二妹，小二妹挨拢就是吧唧一口，咯咯咯地笑。
曹林秀提了提手上的袋子，颠了颠抱着的小娃娃，“小二妹长胖长高了呢，姑姑越来越抱不起了。”
“二妹回来了。”孙桂芳一听是女儿声音忙出来迎，“这提的啥啊？那么大袋。”
“我的东西。”
“啥子东西？提回来咋子？是不是龚云峰那个崽子欺负你了？”
曹林秀放下小二妹拉了老妈进屋道：“没有。妈你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啥事？”
“妈……你为啥要骗我？”
“啥？”
“骗我用了老师的钱，骗我让我和那个人结婚。”
“……”
“是不是他跟你和老师说了啥子？”
“没有啥子。”
“没有啥子你们千方百计要我和他结婚？我晚几年和欢喜的人结婚不行吗？”
“二妹啊……”孙桂芳心里也很纠结，现在的二妹怎么可能理解自己。
“我从头到脚都厌恶那个人……”曹林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但她从来不喜欢在老妈面前哭。
孙桂芳心疼二妹，但脑子里那些念头还是叫自己好好劝劝，好好劝劝以后就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女人要懂得认命啊二妹，你这一辈子如果不懂得好好珍惜现有的，去追求些虚无的东西到头来只会什么都没有。那龚云峰是不太好，但是老妈帮你看过了，他人不坏，你好好和他处，日子是能安安稳稳过好的，要本分一点，不要一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要事事只顾自己，你不听话你老师和我都担心，大家日子都过不舒坦……”
曹林秀静静听老妈讲……每次她都是用她那些传统迂腐的观念来灌输给自己，教自己如何老实本分，如何任劳任怨，如何为人妻女……讲得头头是道。
而最让曹林秀心烦的是，一般在老妈掏心掏肺的劝说下，自己都会“听话”。这种违心又无力抗拒的乖女儿反应，让她闷得喘不过气。
“老妈，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想过得像我自己一点，我应该是我自己，而不是你说的邱家媳妇也不是李家女儿。”不待老妈再开口，曹林秀又道：“我真的决定要出去打工，家里不适合我。”
“啥子？！……”孙桂芳不敢相信自己说了那么多女儿还在想这个……
“不行！女娃儿家家才结婚就往外跑？绝对要不得。”
孙桂芳刚拍完桌子又想到，“是不是龚云峰那个娃儿一路？”
“我个人。你不消说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