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蕊
题记 每朵花都是经过芳华逝去,才能真正的吐蕊。
1
蕊儿再一次见到王朔已是多年后。
那时她正坐在餐厅,偶尔点头表示赞同相亲对象所说的话,而眼光却总是瞄别处。
“萧女士,你觉得我怎么样?”男子颇有自信的问道。
蕊儿点了点头,然后便低着头咬住了插入橙汁中的白色塑料吸管,一言不发。
男子看到蕊儿的反应后,头抬得更高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首先萧女士你要知道,你只能勉强达到我择偶的标准,其次我希望,你嫁过来后能一心相夫教子,接着你又需要……”
忽然,蕊儿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先生,我想我们不合适。”
说完,蕊儿便开始整理旁边的包包,准备离开。
男子脸霎时变得通红,他慌乱的伸出双手,拦下了正在收拾的蕊儿,继续碎碎叨叨,“萧女士,你需要想清楚你已经三十多早已芳华不再,若你再拒绝握这种优质男的话恐怕……”
蕊儿放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脑海中开始不断回荡家人催婚,亲戚逼婚的画面,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看到她这个样子后,男子便又继续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且语调又加了几分贝。
“萧女士,你看这个年纪像我这样优质的未婚青年不多了,在国企工作,有车。婚后,只要你和我努力一下就能买套房了……”男子洋洋得意地说道。
蕊儿逐渐停下动作,然后又继续坐下百无聊赖的听他说话。
忽然,男子停下了话语,脸上露出了一丝绯红,“萧女士,我想问下,你还是处女吗?如果不是的话,可能我家给的彩礼钱要给少一点……”
一直在发呆的蕊儿,听到这话后,瞬间回过神来,一股怒气升到胸腔,她再也无法忍受。
于是拿起桌上的果汁向男子泼去,瞬间,男子狼狈不堪,头发丝上一滴又一滴橙黄色液体流下,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流露出了疑惑。
蕊儿对自己冲动的行为也有些懊恼,但又回想他之前所说的话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先生,你知道吗?我忍了很久,但是刚刚你确实触摸到我的底线了。好了,我不想再和你纠缠,再见。”
蕊儿将手中空荡荡的玻璃杯砸在了白色桌布上,接着拿起身侧的包包,踏着高跟鞋离开了。
2
收银台前,蕊儿摸了摸口袋,只摸到了几个硬币。那一刻,她才想到刚刚出门过于匆忙忘带钱了。
窗外下着沥沥大雨,墨青色的橱地窗沾满了斑驳的雨渍。
蕊儿敲了敲自己的头想以此抒发内心的懊恼。今天真倒霉,相亲遇到极品男,付钱没带钱包,下雨没带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知道出门该看看黄历。
现在,她面如死灰的站在餐厅大门前,心中想到,雨快点停,然后回家拿钱去赎被抵押的身份证。
可天空就像一个生气的小孩,随着时间的流逝脸色愈发深沉,黑蒙蒙的一片,偶尔的一道闪电将蕊儿的玻璃心击碎一地。
算了反正都欠了一顿饭,也不在乎多的,再去点杯果汁等雨停下来,想到这儿,在门口等着的蕊儿退回了柜台前,又厚着脸皮点了一杯果汁。
正当她犹豫不决该怎么解释时,旁边一个穿着西装儒雅男子,伸出了拿着信用卡的手。
“这杯我请你。”一阵魂萦梦绕的声音响起猛烈撞击蕊儿沉寂的心。
她痴痴转身,当眼前的面容与记忆中的样子折叠在一起后,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眶。
她咬着牙,尽量让自己恢复镇定,但唇上传到神经的阵阵痛觉,才让她明白,她的心不能随着痛觉的加深而恢复平静,反而却愈发絮乱。
眼前男子西装革覆,对盯着他出神的蕊儿笑了笑,然后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蕊儿急忙摆头,“不是,我只是……”,她变得语无伦次,且嘴角露出了一丝绯红。
那一刻,时光似乎回溯到了多年前,一往无际的大草原上,美丽的格桑花隐匿于碧草之间。
那时,穿着碎花大衣,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蕊儿才来到文工团,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她显得有些胆怯。
“哟~,哪儿来的小美女啊。”一个穿着墨绿色的军装,嘴上叼着一根青草,有些痞痞的男子戏谑道。
蕊儿立刻低下头,红着脸没说一句话。
带蕊儿的女班长秀芬,见这个样子,拍了男子墨绿色军装几下,“王朔,你个没正形儿的样子,别把刚来得新同志吓着了。”
王朔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那笑容似乎像草原上的太阳耀眼,给这副墨绿色的画卷增添一丝生机,也拨动了蕊儿平静的心。
3
“我们去里面坐吧。”
王朔浑厚的嗓音,让发呆的蕊儿恢复了思绪。
“好啊。”蕊儿笑了笑,故作轻松,但紧紧握住包带的手,和闪烁的眼神表达了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们缓缓走过被墨绿色的壁纸装饰的过道,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的晕黄色灯光,将气氛烘托得旖旎起来。
忽然,王朔一下子就牵起了蕊儿的手。
当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到心脏后,蕊儿的心狂跳起来,但从未与男子亲密接触过的她,出于本能反应一下子就甩开了他的手。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你不喜欢我?”
晕黄的灯光下,看不到王朔说这话的表情。
但听了他的话蕊儿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存放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就涌出。
是的,蕊儿喜欢王朔,那是多年前,蕊儿就心知肚明的。
蕊儿是文工团的中提琴手,王朔是号子手,每次排练蕊儿斜着头,总能看到对面嘟得鼓鼓的,用力吹着号子的王朔,那时,蕊儿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心中氤氲而出。
但初来乍到的蕊儿,是害怕、胆怯的,不敢同阳光帅气的王朔说话。
每次一见到他,总会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得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什么时候蕊儿才知道自己喜欢上王朔的呢?
或许是那次去草原,为驻边将士表演。表演还未结束,蕊儿却得了重感冒,鼻涕一直流,全身无力,甚至有几分神情恍惚。
当时,军营中医疗条件不好,需要将蕊儿送到几公里以外的医院去。
众人听了都摇了摇头,因为这是人烟罕至的大草原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
在一片安静中,王朔忽然站了起来,“我是老队员,来草原已经多次了,差不多能找得到方向。”
在毡子上,虚弱躺着得蕊儿,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想永永远远的将那刻王朔的神情与话语印在脑海中。
4
草原上吹得风有些猛烈,在王朔背上披着大衣却还瑟瑟发抖的蕊儿,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似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朔看到这个样子,立刻与蕊儿讲话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蕊儿,你这个名字好美,就像那朵格桑花。”
原本闭着眼睛的蕊儿听了他的话后,立刻抬起了头,看到不远处有一朵美丽的格桑花在一片碧绿中傲然开放着。
但就是一刹那,一阵狂风吹过将鲜红的格桑花花瓣吹到了蕊儿的脸上。
蕊儿笑了,用略带绝望的语调说道:“王朔,你说我的下场会不会跟那朵格桑花一样?”
王朔的笑声传到了蕊儿的耳中,然后,安慰道:“傻丫头,没事的,你肯定会没事的。”
那一刻,蕊儿身上的痛苦似乎都消失不见,一种安稳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医院打了一支退烧针的蕊儿,体温慢慢恢复,但身体却仍是虚弱的,没有力气走路,所以依旧是王朔背着她回军营。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天空与大地似乎在这片草地上交融了,美丽的格桑花也不见它的血红,只能看到它周围散发出的银白光芒。
他们在草地上前行着,月光是引路人为他们照亮前路。
渐渐地,王朔额上布满了汗珠,趴在他背上的蕊儿,看到这个样子后,急忙用手将其擦拭而去。
王朔似乎并为被打扰,一直在聚精会神的走路。每跨一步,蕊儿的心都莫名的安稳。
在背上,蕊儿的脸颊与王朔的脸颊仅有数厘米,甚至蕊儿都能感受到王朔脸颊传来得热气。
忽然,她像发了疯一般,抬起了头,向王朔的脸颊亲了过去,亲完后,随即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王朔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着种突如其来的情况。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继续开始赶路。
之后,王朔一直没说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但在月光的照耀下,蕊儿能看到王朔红彤彤的脸颊后,蕊儿笑了,然后又加大几分力度,紧紧抱住了王朔。
5
思虑良久,蕊儿还是放弃说出心理话,她不敢相信,竟然能波澜不惊地说出,“对不起,我没喜欢过你。”
瞬间,王朔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一把将蕊儿拉在了角落,灯光下,他与她的眼神相峙着。
“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把你用来作嫁妆的金项链来给我做牙垫?你不喜欢我,那你见到我怎会如此胆怯?……”
听着听着,蕊儿硕大的泪珠就流了出来,往事也随之浮现。
那是文工团要宣布解散时,团里的人都开始为自己的以后担忧,也为相伴多年的战友离开而感到不舍。
王朔被车撞送到医院的消息传到文工团时,文工团正为了最后的一场表演排练,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蕊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中提琴,不顾后面众人的呼喊,奔去了医院。
当他知道王朔的牙齿被撞坏了需要用纯金的东西做牙垫时,她急忙跑回宿舍从箱子里翻出,那个她姥姥告诉她用来作嫁妆的纯金项链,然后又跑回医院将它交给了医生。
手术后,王朔躺在病床上,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蕊儿。”然后他像傻大个一般笑了起来,看到这儿,蕊儿泪水未干的脸上也露出笑颜。
后来,蕊儿再也没有见到王朔,也没有亲口对她说出,“我爱你。”
她等到的只有文工团离开的那天晚上,女班长偷偷对她说:“蕊儿,我和王朔好上了。”
瞬间,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惊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女班长搪塞了一下她,害羞道:“怎么了?不为我高兴?”
蕊儿慢慢抬起了头,然后冷冷看着女班长,“有意思?这样嘲讽有意思?”
“啊,蕊儿你说什么?我怎么了?”女班长的脸上多出了一丝委屈,似乎不知道做了什么让蕊儿如此生气。
“凭我之前做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王朔?”蕊儿笑着对女班长,眼神充满了不屑。
当蕊儿赤裸裸地将事实说出时,女班长决定不再伪装,露出了真正的面孔。
她咬着牙凶狠地说道:“萧蕊儿,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
然后她又举起了手,一枚明晃晃戒指出现在蕊儿眼前。
“看到了吗?这是他给我,不久后,我们就会结婚。这是我的父亲和他父亲定下的,因为只有我们两家才门当户对。”
然后她看了看蕊儿恍惚的脸,“你知道吗?我爸和他爸都是某军区的司令,以前是战友……”
“够了,不要再说了。”蕊儿加大了声量。
那一刻,空气似乎凝固起来,没有出现一丝声响。
蕊儿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祝你们幸福。”然后便小跑着厉害了。
6
现在,他站在在她面前,岁月并未在他面容上留下印记,并且在岁月的洗涤下,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他慢慢牵起了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道:“蕊儿,你今晚能陪我吗?”
蕊儿沦陷了,她慢慢忘记了她是谁。
她带着往日的回忆跟着王朔离开,然后走进了一家五星酒店。
当她的秀发完美的呈现在他面前,当他熟练得将她的衣服脱下,当他吻上她的唇,或许这一刻,可以用意乱情迷来形容吧。
她紧紧抱住他,似乎要与他融为一体。
但当她摸到他手指上的金戒指时,她立刻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然后一把将他推开。
“你和秀芬结婚了?”
王朔点了点头,但是立刻他又解释,“蕊儿,你要相信我爱你,我只是因为我父亲才娶了她,不久,我就会和她离婚然后和你在一起。”
蕊儿笑了,是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笑,不带一丝情感,“当你带我走进这儿的时候,我有千万种设想,有可能你没有结婚一直在找我,有可能你离婚后在等我,也有可能你结婚了并且家庭美满。”
蕊儿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我甚至还默默安慰自己,我都这么大了,可以放纵一次和你在一起。”
她嚎啕大哭起来,哽咽道:“但真相赤裸裸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我做不到啊,我无法用往日的情感麻痹自己,不想因为一时的放纵而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然后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郑重道:“但王朔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后,蕊儿似乎抽掉了所以的力气,沉甸甸的心也松了下来。
7
晚风吹过,卷起枯黄的树叶,穿着单薄衣裳的蕊儿感到微微凉意。
那一刻,她已不再害怕被父母逼婚,亲戚议论,她不想将就,她想做自己,像十七岁那般如格桑花般的女子。
“我们做事一定要跟随自己内心的事,不要让自己带有负罪感。”
蕊儿踏着正步,当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晕黄的路灯投映地面上时,她指着自己的影子说道:“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芳华过后就是满目疮痍,而要明白容颜得的逝去,只是因为接下来心灵的吐蕊。”
或许下个路口蕊儿就会遇到对的人,你说呢?
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