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未开
文/王辉涛
题记:他和她的相遇,注定是一生的伤痛。她被逼在世俗里挣扎,而他却在无果中牵挂。
【一】
这是一个美丽的小村庄,一条清澈的小河从中间横穿而过,这里风景很宜人,虽不比旅游区那样的雄伟壮丽,湖光山色。却别有一番情趣,仿佛一位素雅少女,举手投足都带有几分端庄,又似一位小家碧玉,一颦一笑都透着丝丝清纯。
她叫木朵,是个善良,漂亮的女孩儿,她家就住在这个山村的村口小河旁,在她家的窗口可以看到夕阳下波光粼粼的小河,可以听到悦耳动听的流水声。她的家,三间低矮,潮湿,阴暗又破旧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瓦房,却承载了小木朵可贵的童年,同时也是她现在每天放学回家脚步加快的向往。
今年刚读初一的木朵,学校在七里之外,这中间无异是崎岖,坑洼的山路,她父亲在离家很远的煤矿干活,母亲身体不好,又要照看弟妹。身为长女的木朵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无论冬夏,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猪食喂完猪,再背起书包往学校跑,常常是刚坐到教室里,上课铃就响了。同学们都会用奇怪的眼光扫视木朵,像是警察在审,他们要么是有父母或骑车或开车接送,要么是自己踩自行车来。对木朵的迟到,他们感到不可理解,木朵总是不以为然地用补着补丁的衣袖擦擦汗,然后拿出课本。
下午放学后,她还要一路小跑回家,遇上坏天气,淋点雨是常事,回到家后,先去山上割猪草,再帮妈妈做饭,吃完饭,从下来写作业时,经常已是晚上十点多钟。礼拜天,要走很远去赶集卖鸡蛋,这样的日子,在重复又重复中度过。父亲有时难得回家一次,带回来一点好吃的,几乎都给了弟弟妹妹,对于此,木朵没有埋怨,没有沮丧。她幼小的心灵在对生活的执着中支撑着照顾家人的不倒信念。不知道,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她只是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命运之神就把她的生活定格成这样。
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木朵被几个外班男生围着欺负,不给她回家。她又急又气,憋红了小脸,快哭的样子,这时,有个推单车的男生在旁边喊道:“你们放开她,听见没有。”那几个男生扭头一看,就悻悻地走开了。还有一个结巴舌回头说:“便。。。便。。。便便宜。。你。。你了。”
“你没事吧,同学。”推车男生走到近前道。“没事,谢谢你,他们为什么那么怕你?”木朵眨着眼睛问道。
“呵,这个啊,我是他们班长,管纪律的。谁要是被我记了名字,交给老班,那就惨了。”他笑道。木朵这时才看到他白皙的脸,眉清目秀的,弥漫着书卷气。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他郑重地拍拍单车后座。
“不必吧,又不同路。”木朵脸上难掩羞涩。
“同路,我都见你好几回了,路上,只是你没注意到我,我家在隔壁村,送你到大树路口,也近多了,上车吧,天越来越晚了。”他不轻易让步。
“那,好吧!”木朵微笑着坐到单车上。
“出发了,坐好。”他踩动单车,同时打着车铃。
很快到了大树路口,他把木朵放下,说了声:“明天见,同学。”正要走突然回过头问道:“你哪班的,能告诉我名字吗?”木朵道:“一(六)班,木朵,你呢?”“二(三)班,陆博。你的名字很好听,呵呵。”陆博笑着消失在夕阳里。
【二】
从这天开始,陆博几乎天天放学用单车送木朵回家,上学路上,碰到了,还会载她去学校。木朵觉得自己好像凭空突然多了个哥哥,这样的男孩子,现在真的不多了;木朵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一个星期天,木朵在去镇上卖鸡蛋回来的路上扭到了脚,星期一请了一天假,当天下午放学,陆博还提着水果挨家挨户在村上问到了她的家,把水果放在大门口就走了,木朵娘知道了,还把木朵骂了一顿,叫她不要小小年纪就和男孩子乱拉扯。木朵哭了,感动和委屈的泪流在嘴里又咸又涩。
木朵好想问陆博,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可她没有勇气,有了勇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次同村的一个女同学知道了木朵和陆博的事,无意间半开玩笑地在木朵面前说了一句:人家兴许是可怜你吧.这句话让木朵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当天放学,她死也不肯再坐陆博的单车了,她在前面走,陆博就推着单车在后面跟。
快到大树路口,木朵见行人少了,猛的回头朝陆博吼道:"我不要你可怜."陆博先一愣,随即道:"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想帮助你,我..."木朵也觉得自己太不冷静了,她甩甩辫子道:"你记住,我只当你是我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呆呆的陆博一只手抓着单车。
隔天,陆博托同学转给木朵一张纸条,木朵打开一看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工整地写着:朵妹,一起努力吧.我在一高等你!陆博。
虽然此时的木朵对陆博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这句话无形中有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使本来就学习刻苦的木朵,动力更足,一高,她做梦都向往的地方啊.
两年后,陆博不负老师厚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一高,暑假,他约她到山上,小河边聊天,两人开心地畅谈着未来,憧憬着理想,用信心之笔勾画着明天的美丽蓝图.开学后,上了高中的陆博,不断给木朵写信,询问她的近况,鼓励她用功学习.而在信纸上,两人则以兄妹相称.陆博有次还在信中夹了几张他在一高学习和踢球的照片.木朵像宝贝一样珍藏着,生怕皱了,烂了。
世事总无常,变数难预料.就在木朵读初三的下半学期,正在木朵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准备迎战中考的时候,他的父亲在矿上出了事,矿上的负责人,草草给他结了工资,又拉到一个小诊所打了几瓶点滴,就托和他同村的几个工友给送到了家里.木朵娘望着下半身水肿的木朵爹,哭天喊地,说没法活了.左邻右舍半天才劝住,木朵还没放学的时候,被邻居踩单车载回了家,木朵想也想不到,这天是她做学生的最后一天。
当天晚上,木朵在给父亲端鸡蛋汤的时候,父亲双眼含眼道:"妮儿,爹对不起你呀."木朵把碗放到桌子上,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她扑到父亲的怀里,让眼泪尽情地流,边哭边说:"我想上学,我要读高中,我能考一高."木朵爹抱住女儿,用干裂的双手抹去她眼角的泪:"你一个女娃,读高中有什么用,迟时要嫁人的.回来帮你娘照看弟妹,去田里做点事,啊。"
木朵晚饭都没吃多少,第二天起床,双眼已经红肿了。
她对于这种命运的安排,似乎已然麻木,她感觉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在人格上低别人几分的人,不可以有梦想,不可以有上进心,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喜欢的自由。任人摆布,犹若木偶般受制于人,只是一副靠五谷维持呼吸,无魂无魄的行尸走肉。无力反抗命运的她只有屈从了。眼前这个破败的家,和日渐苍老的父母足以牵动她内心的善良,放弃离家出走的念头,父母的养育之恩,总要报吧。谁让自己生在这穷乡僻壤呢,谁让自己是女儿身呢。这一切,就注定自己要一生锁在这个山乡,如同,魔咒锁住一个梦,这个梦逃不掉,更醒不来。
对于这些,陆博刚开始都一无所知,木朵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决定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直到后来,陆博迟迟等不到回信,才隐约感到了什么。
木朵爹过了段时间能下床走路了,可双腿留下了后遗症,走不了远路,更干不了重活,木朵娘的担子更重了。
陆博趁放假回家的机会,跑到初中校长的家里询问情况,问过才知道,木朵果真退学了。还退了一部分学费,这些陆博虽料想到几分,仍让他大吃一惊。心里说,竟究了出了什么事,一定要退学呢?但他又不好直接跑到木朵家里,他就在大树路口等,看木朵会不会经过就里,一连两天都没见木朵的影,失望无比的陆博只好心事重重地返校了。
【三】
一个星期后,收到信的陆博激动不已,他饭还没吃就跑到宿舍把信撕开,里面无非说些木朵自己不上学了,叫他别牵挂,好好学习,将来走出大山,做个有出息的人,叫他不必回信,她为有他这样的哥而骄傲。
陆博看完信连说了几句:怎么会这样。
一个月以后,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被老班狠狠批了一顿,他晚上约了个同学跑到小餐馆,用啤酒把自己灌个烂醉,他同学道:"哥们儿,失恋了?"他含糊不清道:"我第一次见她,就有想照顾她一辈子的感觉."他同学摇摇头道:"又是因为女人,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去了.上次还有个老师也这德性,不过人家喝的是红星二锅头,我算知道了,今儿你这么大方,压根儿让我来背你的."
陆博醒了这次醉酒,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了,他不是忘了木朵,而是为了木朵,只有自己出人头地了才有能力帮她,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
在高中里,高大帅气,成绩优异的陆博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女生的追求,一是他心里一时放不下别人,二则是他的青春没有时间去浪费。
一晃又两年过去了,这随后两年里,他和木朵没有任何形式的联系,都不知道彼此过得怎么样了.已经拿到一所重点理工大学通知书的陆博,在同学和老师眼里是上天宠幸的天之骄子,而他眼里的木朵呢,又是什么?
他是家中的独子,自小父母疼爱有加,老爸在外地承包工程,老妈在家里种几亩闲田,日子远比木朵家过得滋润,他上大学的钱,家里早给准备好了,这个对他而言是红色的七月,他心情自然不错,但猛地想起来木朵,还是有那么几丝不快.这天他走在街上,听见树下乘凉的几个妇女在那里议论说什么这么小就嫁人了,女娃长得挺俊,是胖婶说的媒,好几万彩礼之类。陆博好奇就凑过去问个究竟:"大婶,你们在说啥呀?""呦,大学生来了,你不去看热闹呀.隔壁村今天有喜事儿,是村长的儿子结婚呐,有排场的."一个嘴快的妇女笑嘻嘻道。
"是嘛,那我要去看看了."陆博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不安.他一路小跑到了木朵的村上,果然看见街上有吹打响器的人,一个个披红挂彩,还伴着鞭炮的响声.不一会儿,接亲的车队来了,车竟然在木朵家门前停下来,为首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又矮又胖又黑的年轻人,西装革履,张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陆博看着都觉得不顺眼之极,矮子手里拿着一束花,走进木朵家门。很快就有几个妇女扶着一身红衣的木朵走了出来。当陆博看清木朵的脸时,这张脸,这张他日思夜念的脸此刻却成了刺痛他心灵的一把尖刀。他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看是不是在做梦,一股钻心的疼痛袭遍身,他已经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瞬间只觉得脑袋一阵混鸣,心里面像被什么揪着疼。他快步离开了,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会惹事。
婚后的木朵,在生活条件上是好了许多,但他老公爱打牌,喝酒,不务正事,经常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在一起瞎混。刚开始对木朵挺好,知寒问暖的。慢慢就变了态度,甚至最后发展到打。木朵忍气吞声,以泪洗面,有时偷偷拿出来陆博在高中时候的照片看看,心情就会好些,看着照片耳边仿佛又传来当年他那句:你没事吧,同学。一次她看照片时被她老公撞个正着,被他夺过去,撕个粉碎。还狠狠甩了她两耳光道:你是我女人,不准你想别的男人,你爹看病花了老子多少钱,知道不,光彩礼就给你家送了四万;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陆博大三那年,木朵在县医院生了一个女婴,木朵的老公恰在这时,因喝醉酒打架致人重伤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医院里只有木朵娘在照料着,木朵的公公,婆婆在木朵刚怀孕时对她不错,每天好吃好喝,如今一见木朵生了个女娃,一个个板着张驴脸回家了.
陆博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第一年就带回了大学时谈的女朋友给父母看,父母看女孩子很漂亮,个子又高,高兴得合不拢嘴.走在村街上,路人一个个眼都望直了.搞得几个老光棍流着口水说:"上大学就是好啊,当初咋就没好好读书呢."陆博在征求了双方家长的意见又和女友商量后,决定明年春天结婚。
木朵有次抱一岁多的女儿在大树路口乘凉,巧遇陆博和他的女友,木朵想避开,但没来得及。陆博对女友说你等我一下,然后大步走向木朵,两人在大树下聊了很久,最后木朵说:哥,你好样的,没有让我失望.我为你感到骄傲,那边,是嫂子吧。"陆博望着眼前瘦了很多又有一脸和她年纪不相称的沧桑的木朵,心里一阵难受,鼻子酸酸的,他说妹,你过得好吗?木朵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好,我就好."然后抱着女儿离开了.他女友跑过来问:"她是谁呀?"陆博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起来,他轻声道:"我妹,走吧。"
陆博的婚礼办得很隆重,岳父是市里某局副局长,自己开车带家人来了,还有许多高中,大学同窗,退休的初三班主任也被请来了.陆博陪酒时,故意喝了很多酒,新娘劝他道:"别喝了,你怎么把自己往死里灌呀。"
过了几天,两人到家乡的山上拍婚纱外景的时候,坐在花丛中背靠着背,目之所及,遍山花艳,闻之所触,漫野清馨.春天真的来了,新娘无意一句:花开得好漂亮呀.刺痛了他心底尘封的哀伤,是啊,春天来了,花儿都开得很漂亮,在这里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而他的心灵深处,始终记得在这个世上,有一朵本应娇美夺目的花,却没有阳光的照射,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凋零在人世的凄风冷雨之中了......【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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