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挣扎(十二)祈祷
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提起来,还是如闪电般从脑海出现,只是时过境迁,身在异地罢了。
[乡土]挣扎(十二)祈祷那时,母亲已生病多年,本不富裕的家庭,一刹那一落千丈;不幸中的万幸,最后好歹从鬼门关擦肩而过,能够继续留在我们的身边,只是精神恍惚,不知东西,无力承担起妻子、儿媳、母亲、女儿多重角色的演变。
母亲在这样的状况下,表面上有我们一家人陪伴,实际上她的精神始终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如同一座围城,给我们这些试图进入她的城防亲人,增加了无形的阻力。
正如一句话所说。
“谁人人前不说人,谁人人后无人说”
故乡的乡亲们,人前人后的闲言碎语也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在农忙时节的田间地头,还是农闲时节的乡村小路与小卖部的牌桌上,都随时会听到关于“祈祷许愿”之事的讨论。
我准确地说,出生在一个基督家庭,家里所有女人都成为了上帝的信徒;家里的男人们虽然没有接受上帝的“洗礼”,但相当长的时间里都还算支持她们,没有破坏基督教该有的戒律;我从小也就多多少少受到基督的影响,在教堂聚会的祈祷声中逐步成长起来。
打我记事起,母亲应该属于家庭中最虔诚的信徒。一年365天的一日三餐,总是反反复复地向上帝祈祷,反思自己犯下的点点滴滴错误请求上帝的宽恕,同时感谢上帝的恩赐,让一家人健健康康,一直到她病倒后才不了了之。
三四年以后,爷爷奶奶回到了故乡,准备安度晚年,落叶归根。
信教的事又开始在奶奶带领下继续,也让父亲加入信教的行列,陪着母亲去一起聚会做祷告。
奶奶虽然没有文化,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用今天最时髦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个农村“女强人”形象。
哪怕是信教这件小事,也真正的做到不偷懒。
她的晚年生活,几乎也是一年365天稳打不动地早早起床,给家人做饭,打扫庭除。
每一天的早饭后,总是精神饱满地去约会村子里其他信徒一起去教堂聚会,农闲的时节,总会跟父亲一起扶着母亲去村子的小教会做礼拜,奶奶也会请大教堂的信徒在晚上来家里共同为母亲做祷告。
这样的情景坚持没多久,我恰好小学毕业,进入暑假,奶奶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邻村的一个小教会做祷告比较灵验,于是就让我跟父亲一起扶着母亲去那个教会做礼拜,试试看到底灵验不。
正是这样的机会,让我有机会见证了真实惨淡的人生与无奈的底层生活及落后的思想。
村外道路上的杨树叶在风中哗啦哗啦地响着,如同向酷热的天气做着无可奈何地挣扎似的;坑边的几棵老柳树上,青葱的柳条儿在风中倒显得几分随遇而安似的自由,有节奏地摇摆着;水坑中的鸭子,如同有灵性似的,主动躲到树荫下,不停地在坑水中嬉戏并时不时地叨些泥鳅与小鱼,享受着属于它们自己的惬意生活。
母亲在我们的搀扶下,穿过村外的道路和邻村的一个个小水坑,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来到所谓的教会院子门外。
一米多高的土墙围成的院墙,两扇小门成为的院子门,虚掩着半边门,三间坐北朝南的砖瓦房成为了所谓的教会,在我眼中一览无余。
奶奶带着我们走了进去,只见从堂屋走出一个身材微胖,四十岁左右的农家妇女。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对大眼睛在她的圆脸上显得特别惹人注意,穿着白色短袖与黑色长裤,看到我们笑着说。
“你们是来做礼拜的吧?”
“这是俺儿媳,病了多年,神志一直不清晰,听说咱这边做礼拜特别灵验,所以就带过来看看,能不能赶走病魔,让她好起来!”奶奶客气地指着母亲说。
在交谈下,我们一步步走进堂屋,做礼拜的地方。一张八仙桌放在堂屋的正中央,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残旧的耶稣像,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凌乱的几张十字架图片,三五张凳子错乱地放在地面上,地上铺的一块块红砖也变得残缺不全,一副破落颓废的环境成为这个教会看得见的特点。
在我随便的打量下,屋里坐着的还有几位不同神态与衣着的农村妇女,组成了这个教会看得见的几位信徒,她们在跟奶奶唠这嗑,父亲沉默地坐在一旁,母亲依旧时而安静时而傻笑时而骂骂咧咧地乱言乱语。
没多久,看到那扇虚掩的院门被推开了,映入我们所有人眼帘的是这样的情景。
一位年龄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头,身材偏瘦略显佝偻的拉着板车进了院子,车子上坐着一位胖乎乎的老太太,看样子应该是夫妻关系。
刚刚接待我们的那个妇女,笑脸相迎地走上去说。
“老李,过来了呀!她的病好些了吧?”
“啊,上次经过在你这边做做礼拜,进行祷告,上帝果真管用,她说身上的病轻松不少,所以这又赶紧过来,想勤跑着,多做做礼拜,兴许她这治不好的病,会好过来!”老头子一脸堆笑地说着话。
随后,看到老头子从车厢里抱起老太太进了屋,我们同聚一堂,坐的也近了,看的也更清楚了。
老头子穿着一件白的略显陈旧的短袖,佝偻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沁透,湿漉漉的一片;媳衣服的肩膀部位被板车绳子留下的印迹依旧清晰可见;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短裤,搭配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解放鞋。
他的头上只有几乎星星点点的几根黑发,其余全像染了霜一般,白成一片;额头上的皱纹如同农家的葱油饼一般,层层叠叠地连成一片;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对不大不小的眼睛,瞳孔里的可以看到一条条如同蚯蚓般的小血丝爬在上面;嘴巴小面一小撮凌乱的黑白相间的胡须在呼吸下一动一动的;脸庞两边突出的骨头,让人显得更加苍老。
老太太穿着一件老旧的浅蓝色长袖,下身穿着黑色长裤,一双白胖白胖的大脚如同玉石一般惹人注意;她那圆圆的头上,稀疏且黑白相间的头发,一股脑地挽在脑后;稀疏清淡的眉毛下,缺乏精气神的眼睛懒洋洋地眨巴着。
不一会,那个穿着白色短袖的中年妇女,起身去了里屋,拿出一个五六公分的细钢针和其他一些工具。
只看到她站在老太太身后,一手按在头顶,用钢针和其他工具进行皮肤上毫无章法地胡乱扎着,同时口里念念有词;原来坐着的那几个妇女也一起站立起来,双手合十握紧,闭上眼睛进行祈祷,帮助老太太驱逐身体上的病魔,让所谓的魔鬼,撒旦驱走。
当她准备往老太太肚子上扎时,掀开外衣,一个像吹足气的气球般的圆润肚子露了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地明白了老太太的身材,并非是很胖,而是生病后身体发炎在肿胀着,跟母亲的肚子如出一辙的圆润,确切地说更像怀胎几个月的孕妇一般。
经过一番祷告,结束了礼拜,老头子如同许愿似的一边从口袋里向外掏出五十块钱一边对那个妇女说着。
“老婆这个病,真是给你添麻烦啦,如果能让她继续好起来,我愿意继续做礼拜上做见证,见证上帝的神灵保佑,感谢上帝的恩赐!”
那个妇女一边笑着一边客气地接过那张五十块钱。
老头子抱起老太太放在车厢里,继续佝偻着腰肢拉着板车一步步向远处的家走去,他的背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那个岁月里惨淡与普通的一部分。
后来,母亲也让她做了祷告,她说也要用针扎来祛除所谓的魔鬼,撒旦,被父亲阻拦了。
没多久,我们也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教会,奶奶也没有去过,一直去正规的大教堂接受洗礼祈祷,父亲也没有阻拦,权当锻炼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