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空开满栀子花（4）

4. 自杀者

今天轮到的护理对象有点特别，佳美给我的资料标注了黑体字：“自杀者”。

“最近这种案例在增加，原因尚不明确。”这次连佳美安排任务时也多了一句话。

在基地，自杀和杀人一样，是入罪的，因为都是毁灭生命。过去没怎么听说过自杀者，可是这几年确实有点多了。当然，成功的自杀者不会送到这里来，来到这个病房的，都是自杀没成功而抢救也无效的案例，他们在这儿渡过最后的时光。

眼前这位自杀者，女性，竟然比我还小好几岁，有一头乌黑发亮的茂密头发，皮肤紧绷，只是脸上全无血色。

她用来自杀的化学剂腐蚀了她的整个消化道和部分内脏，引起的连锁反应，会让她死前感觉到巨大的痛苦。医生已经上了静脉药泵，尽量让她镇静。

看来我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们甚至无法交谈。

我能看出来，她年轻的身体还在挣扎着维持运转，身体的主人却沉静着，忍耐着，仿佛在迎接什么到来。

这样的案例，护理起来并不复杂，我也只是等待，就好了。正常的话，今天夜里可以结束值班了。

忽然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又一下。在她的示意下，我取来了手动会话器，放到她的手前，静待她的动作。

会话器的屏幕会随着她的动作显示出她要表达的话语。她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显示了一行字：

“我不想多话，只是等待时间有点长。”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这个病房不保存记录的。”我低声对她说。

“我只是，没预料到死这么难受。”

她的每一行字都间隔很长时间才完成，所以到最后，也不过是寥寥数语。

“我等待着，通过那道门，我就回家了。”

“地球的家。虽然我从小没见过它。”

“我之前，甚至不知道它在哪儿。”

“现在我要回去了。这让等待变得可以忍受了。”

“我忍不住要告诉你，无论你是谁。”

“回家真好啊。”

“记住那个信号。”

“等待是美好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那道门。所以，记住那个信号。记住那个信号。”

“我回去啦！”

最后一行字，忽然有了个惊叹号，好像一个叹息，又像一个欢喜的表达。

我知道很多临终者在最后的时刻会感觉到“悲欣交集”，也许这就是了。

她真的离开了。她真的回了地球的家吗？——我不关心这个答案，因为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对她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但，这也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生命体运行到了终结时，就终结了。有句古谚，说“万物有其时”。碳基生命都是有寿命限制的，不像A.I.。

后面就是例行程序。我完成记忆清洗，又得到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回到家，我的世界还是原样。

罐子里的小芽还在长。小小的叶子成形了！

大牛查了百科，认为它就是传说中的栀子花。我看了百科上的图片，会有美丽的白色花朵，据说很香。

好像之前有谁，不是大牛，告诉过我关于这花的名字，是谁？记忆有点不牢靠了。经过多次记忆清洗，会有一些副作用残留，这大概是没办法的。可能真的是工作环境带来的残留吧。

我开始期待那白色的花开。

（待续）

是夏天的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