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万家灯火前,吻了我的人间②

两个叔叔、两个姑姑还有我爸妈,大家时隔大半年又得以欢聚一堂。
经年累月的苦厄堆积,让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多了一丝疏离,再见恍若隔世。
每一个家庭的鱼灌而入,都让我内心五味杂陈,波涛汹涌。
先说大姑妈。俗话说,“穷莫当长子,富莫当幺儿”,在她身上体会的淋漓尽致。
她是劳苦功高的老大,已年过六十,她育有三个子女。不消说,在计划生育严格的80年代,她肯定生了两个女儿后,又如愿以偿生了这个宝贝儿子,为了偷生这个小儿子,大姑妈夫妇俩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村里负责计划生育的人,上过她的房顶揭过瓦,扒过她家的房子,赶过她家的大肥猪。
仅有的几袋稻谷,也让计生办工作人员用三轮车拉走了。一家人一度住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里。日子苦寒,自不必说。
好在大姑夫精明强干,是整个村子里出名的能人,头脑活络,见啥人说啥?人去说啥?那些年靠杀猪卖猪肉,磨豆腐的手艺,养活全家。
孩子大了,大姑妈受邀在三姑妈的门市部内上班,租住在县城最廉价的房子里。很快,大姑妈就成为了门市部的不可或缺的骨干力量。
大表姐高中毕业后不愿上学,谈个家住在附近的男朋友嫁了人。二表姐读完专科,也结了婚,定居在县城附近。大姑妈夫妇俩在县城不起眼的偏僻小区买了一套六楼步梯房。
大表哥不负众望,本科毕业后留在重庆某大学任教,很快娶了重庆一位高中老师,老两口出了首付款(据说是80万),儿子在重庆安了家。
我们马家人聚在一起,私底下也有议论,大姑妈何以能养活了三个孩子,还挣了这么多钱。大家看破不说破,毕竟是大姑妈和三姑妈姐妹之间的事儿,三姑妈自己门清。
有一年,我大学放假在家。无意中听见我爸我妈说起大姑妈私下里配三姑妈门市部装钱抽屉的钥匙,这事被奶奶发现,奶奶“大义灭亲”告诉了三姑妈,姐妹俩吵成一锅粥,撕破了脸。
三姑妈是享受惯了的。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门市部里早就离不开大姑妈。据说这场纠纷以三姑妈妥协,登门赔礼道歉,又请大姑妈回到了门市部,而偃旗息鼓。
大姑父也没有闲着,先是投靠他一个在南方混得不错的名叫玉华的亲外甥,据他自己说是替外甥管账。
姑父逢人就炫耀玉华混得牛逼。玉华这玉华那,听的人耳朵都长出茧子,说是玉华长得帅,认下一个外地的富婆干妈,两人啥关系都不得而知了。
后来不知发生了啥事,还是大姑父让人给开除了,反正大姑父不再去南方,再见面只字不提他亲爱的大外甥了。
无事可干的大姑父,这次随大伯去了北方,在大伯的商场里担任仓库管理员,这一干就是十来年。
用我妈的话说,大姑两口子捧高踩低,谁有价值跟谁走的近,拍马屁的功夫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互联网时代,实体生意举步维艰,公司的房租还年年上涨,三姑妈关掉了门市部,他们两口子去了郑州帮忙带孙子孙女去了。
大姑妈另找地方自己经营了几年小百货。新货上的少,主要就是处理一些三姑妈仓库里的货底子(三姑妈在县委废弃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大仓库,里面的货堆积如山。废旧楼房无人管理,有的地方还漏雨,年长日久,有些货物发了霉。)
娶了儿媳妇,大姑妈老两口的任务完成了,算是熬出了头,刚刚松了口气。
四年前,夫妻俩又活成了“牛郎织女”。大姑妈彻底关掉生意,前往重庆帮儿子带孩子,大姑父辗转全国各地打零工。
这个暑假,大姑妈带着小孙女回到了县城的家。那小女孩有四五岁的光景,长得漂亮,毕竟是大城市来的女孩子,文文静静的。
大姑妈家的大表姐一家人也来了。夫妻俩都四十出头了,有一儿一女。几年前,夫妻俩在县城了买了一套门面房,表姐夫有加工蛋糕的手艺,在自家门面房里面开了一家蛋糕店,前几年挣了点钱。
这次见面,快人快语的大表姐除了抱怨生意难做,就是吐槽挣钱难。
大表姐的大女儿18岁了,今年参加高考。高考后三件套必备,手机、平板和旅游。先买了个七八千的苹果手机,带上手机后和同学约着外去旅游去了。
“只差没要求去整容了。”大表姐苦笑着:“亏着随她爸就是双眼皮。”
我看着那个正微笑着的爸爸,中年发福的肿眼泡也看不出是不是双眼皮。想来肯定是头发谢了顶的缘故,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大表姐沉默的小儿子有十二三岁,读初中,正是害羞的年龄,他低着头不敢看人,只随便吃了几口饭就找同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