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与白玫瑰
谁说山茶读不懂白玫瑰,因为俞茶总能知辛玫心中所想。可是山茶终是不属于白玫瑰,正如辛玫最终还是离开了余茶。
辛玫好像病了,她站在天台边失控的大喊。冬季的风是无情的,少女白皙的肤色早已被蹂躏的通红。天台下,是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这些人中,有辛玫的朋友,同学,老师,但是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无情的,指指点点的陌生人。
"我没有偷东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哽咽随风离去,没有人在意天台上的女孩此刻有多么无助,闪光灯不停的响起,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不是你还能是谁,全班都知道,你没有爸爸,你妈在学校做保洁,你家那么穷,你哪来那么多的钱交书费!"
辛玫断断续续的解释声被毫不留情的打断,恶毒的话语一句不剩的落入耳中,她面上仅存的那点希冀被无情撕掉,一步一步慢慢上前,或许,只有跳下去,才不用再忍受这些凌辱。
"辛玫,你冷静一下,老师相信你,别做傻事,好吗?"看到班主任着急的神色,辛玫嘲讽的扯扯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此刻正面对着她,一脸关切的班主任,有谁能想到,不久前还因为辛玫不小心打碎玻璃咄咄逼人,现在这副嘴脸真的可笑。
"结束了!"
辛玫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预料之中的撕裂感并没有感受到,辛玫摔在了早就铺好的急救气垫上,没死啊,辛玫低着头,任凭白大褂把她放在了担架上,随着救护车消失在校园中。
辛玫猛的睁开眼,入目尽是苍白,"咳咳",长期没有进水使辛玫不由自主地咳出声。
"阿玫,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妈",沙哑的音线让辛玫自己都惊了一下。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咱听医生的话,先好好治病啊。"
"我没病,妈,我没病。"
"唉,闺女,咱好好治病,啊!"
辛玫有些怔愣,床尾密密麻麻的检查报告吸引了她。
中度抑郁,辛玫不由默念出声。平静的心情突然掀起惊涛骇浪,沉睡前的所有记忆一股脑快要压垮辛玫。同学的诋毁,老师的偏见,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议论声,辛玫脸上又浮现出痛苦,望了望一脸关切的母亲,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冷,好冷,辛玫仿佛坠入了冰冷的大海,没有光明,没有温度,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慢慢沉入海底,慢慢消失。
"阿玫,阿玫",辛玫猛的起身,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无不预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只是梦啊!"辛玫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一抬头,班主任那装模作样的关切只觉得恶心。
"辛玫啊,你乖乖养病,等心情调整好了再回来。"班主任自然的伸出手,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却在辛玫下意识的躲避中悻悻地收回。
刚入冬,气温却如同辛玫的心情,瞬间降至冰谷。辛玫在病号服外面套上厚厚的棉服,独自一人去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
鹤发童颜的老人在下棋,尚且年幼的孩童在追逐。清脆的笑声,哒哒哒的脚步声是辛玫渴望的生机。
"嗨,小姑娘,什么这么好看啊?"辛玫怔怔的看着不属于她的热闹,道低沉磁性的声音瞬间将她拉回。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满眼含笑的看着他,即使是手臂打着绷带也丝毫没有添上一丁点狼狈。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辛玫嗫嚅着,没有忽略男生带笑的嘴角。
"你好,我叫俞茶,你应该还是高中生吧,长这么乖学习肯定还不错吧,很高兴认识你!"
"辛玫,准高考生,也很高兴认识你!"不情愿的回答是辛玫许久不见的好心情,自从住院以来,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好久没人用这种正常的语气和她说话了。
"今天下午认识了一个学长,他很温柔。对了,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俞茶。是医院里第一个真心对我笑的人,我好想再见到他。"自从住进了医院,写日记成了辛玫的习惯。这是第一次日记中没有抑的郁悲伤的字眼,没有了想死的欲望和无尽 的痛苦,原来,俞茶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辛玫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因为俞茶。
初冬,暖阳夹带着些许寒意,辛玫静静坐在医院的小亭子里,姣好的面容在金色阳光的铺陈下,温柔仿佛要溢出。脸上的阴霾好似早已不复存在,因为,她遇见了光。
凛冽寒冬那一缕阳光便已经足够可怜的人取暖,辛玫在暗无天日中踌躇,俞茶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只向她散发些许善意,就让辛玫不愿放手,谁不渴望光明呢?
无风的午后,他们总是相约着,医院里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花花草草,却因为身边有了俞茶让辛玫愿意驻足观赏。因为辛玫想看看世界,他们便从唐古拉山脉谈到了阿拉斯加海湾,辛玫总喜欢看俞茶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里有辛玫曾经羡慕,现在依然羡慕,并且会一直羡慕的,对待世界的温柔,面对生活的热爱,以及给与陌生人的善意。
辛玫从那时起开始喜欢写日记,它想把短暂的美好记录下来,好像那样做真的能留住什么。
"俞茶哥今天带了白玫瑰,我好开心,他竟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们有聊了好多地方,等我好了一定要去看看。"
"今天下雨了啊,我们听了一下午的雨,第一次觉得雨声好像也还不错,好想永远听下去!"
"下雪了下雪了,我们一起堆了雪人,我把我的红帽子给雪人戴上了,真好看。"
………
辛玫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笑容,俞茶不在病房的每一刻,她都无比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念头在俞茶出院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俞茶哥,你走了,就没人愿意陪我说话了!"辛玫不想要她的太阳离开。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惧怕分别,一定要好好生活啊!"俞茶大步往外走,没有回头,不断挥动的右手无不昭示着他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的未来一片坦途,他和辛玫不一样。
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天依旧是湛蓝的,如同他们相遇的那天,辛玫跪坐在亭中长廊上支起脑袋,前些日子的明艳笑眸此刻却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在角落里,医院来来往往,没人留意到。
"第十九天,白玫瑰凋零了啊!"辛玫静静坐在床头,窗台上前几日还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此刻却恹恹的,下一秒好像就要被折断,辛玫也如同这摇摇欲坠的白玫瑰,美梦破灭,她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辛玫面无表情的折断了花茎,锁在了抽屉里。
连着几日都没有出太阳,室外寒气冰冷刺骨,阴暗潮湿的室内也好不到哪去,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辛玫胸前,让她喘不过气,走廊上三三两两的护士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偷溜了出去。
隆冬,前几日还顽强撑着的白玫瑰此刻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茎,辛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仓库旁。
"最近新到的一批药已经运送到医院了,可以进行第一轮实验了。"
"你可悠着点,别引人注目。"
辛玫面无表情的听完了全程,只有早已被冷汗浸湿的鬓角透露出慌乱,"不能再留在这了。"长时间的站立让辛玫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清脆的脚步声让她心凉了半截。
"谁在外面!"
"完了,被发现了!"辛玫僵直了身子,眼睁睁看着门被用力推开,出现的脸却让她大吃一惊。
"林医生,您…",门内说话的,正是辛玫的主治医生,林正。
"辛玫,你什么也没有听见,对吗?""可是,您,您",林医生和蔼的拍了拍辛玫早已僵直了的后背,淡淡的微笑让她不寒而栗。
"你最好还是把你听见的烂在肚子里,没人会相信你的,快回去休息吧,乖孩子"林医生站在原地目送辛玫远去,泛着冷光的镜片后是意味不明的笑容。
"俞茶哥,我好害怕,我!""辛玫?等会再说好吗,我现在走不开!"辛玫哆嗦着按键的手僵住了,话筒那侧嬉笑打闹的声音变得尤为刺耳。
"没事了!"辛玫不夹带任何犹豫的挂掉了电话,手机从手中滑下掉落在地,屏幕裂开绽放出花瓣,没有人能救得了自己,她终究还是抓不住光。
几日阴雨未停,辛玫也只是呆呆的伫立在窗前,标致的五官又换回了常有的面无表情,也只有在进行药物治疗时眼神撞进林医生眼中才会浮现丝丝惊慌。
"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辛玫奋力挣扎,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绯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液体注入被紧紧禁锢着无法动弹的身体而无济于事。哭吗?可泪早就流干了,斑驳的小脸和被牙齿咬破的鲜血淋漓的红唇相映衬,只觉触目惊心。
"今天下午我撞破了医院的秘密,林医生威胁我不许说出去。"
"他们今天又来了,我一直在挣扎,可还是被按住了,我一直在呼救可是没有人救我,他们究竟想怎样,我好疼!""救命,谁能救救我,快撑不下去了!
辛玫肉眼可见的变瘦,原本就孱弱的身子现如今形销骨立,精神迅速萎缩,只剩下了一副空皮囊,母亲变着法的给她煲汤。
"妈,我想出院!"母亲望着辛玫平静的眸子,眼中不显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这还是辛玫,那个灵动的姑娘,她懂事的女儿吗?
"乖,听医生的话,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看吧,没人能救得了自己,母亲沉默地掖着被角。"妈,我饿了","哎,好好,妈这就去买饭。"母亲只是喜出望外的跑出病房,并没有注意到辛玫的不正常。
辛玫开始强迫自己吃饭,强忍着呕意只顾拼命往嘴里塞着,他又重新回到了医院的小花园,看老人们下棋,看孩子们嬉戏,看冰雪积了又化,化了又积,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并无二致,唯独少了她的太阳。
"我今天测了体重,马上就回到正常水平了,相信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今天心里测评都正常了,他们不再给我注射药物,我是不是要成功了?"
"不能让更多人受苦,我一定要揭穿他们,一定要!"
………
出院那天正是立春,俞茶也来了,他穿着米色大衣,清澈而又明朗,是被太阳眷顾的宠儿,辛玫有些贪婪地汲取暖意,只是因为她被太阳遗忘太久了,每日缩在不见光的角落里都快忘记了,这世间光明。
"辛玫,恭喜出院,我就知道你可以战胜自己的内心的!"
辛玫目不转睛的盯着俞茶爽朗的笑容,我真的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吗?
"这世界很美,好可惜它不属于我,若是能以我一个人换来真相正义,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被写完,辛玫长吁了一口气,伴随着圆珠笔悄然落地,日记本末尾的署名被溅上血渍,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
黎明破晓,晨光熹微,充斥着少女情怀的粉白卧室无声无息的上演了一场悲剧,日记本被再次翻开,俞茶沉默着翻动书页,随着嘴唇越抿越平,书页翻动的频率加快,书页在空气中的摩擦声无不昭示一个名为辛玫的姑娘悲哀的结局。
"唔—"辛玫的母亲好像突然失去了支撑点,刚过四十却满头白发的妇女在经历过生活的不易和女儿的离世后再也绷不住,蹲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失声痛哭,俞茶默默站着,他好像只是站着,又好像不只是站着。
日记本中的每一条信息被一一展开,俞茶冷静的批注,丝毫不见先前的无措。或许,只有揭露真相,才能达到辛玫付出巨大代价想要达到的目的。
天气渐渐回暖了,冬天发生的故事还在继续,俞茶放下了手中大半学业,求职一事也被搁浅,他每天坚持做的,也只是想方设法的找到哪怕一点点证据,这是他作为知音和哥哥能为辛玫做的最多的事了。白日他借着学业之便,以采访的名义旁侧敲击,晚上呢?穿着最低调的衣服,在门亭中东躲西藏,如同阴沟里久不见光的老鼠,用锋利的牙齿奋力凿洞,只为了能有那一刻,阳光也能吞噬黑暗。
蝉鸣声声中,距离辛玫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小半年,这在他人看来毫无特别之处的日子。却让俞茶有了巨大的收获。
林荫小巷中,身着五颜六色夏装的青年男女三五成群,一个黑色的戴着兜帽的瘦削背影格格不入,俞茶瞳孔中闪烁着兴奋的亮光,身后不远,是受理医院案件的派出所。
天空万里无云,林荫旁的花草早已换了一季。高考前每个人都厚积薄发,只为了换得一个新生。辛玫你看啊,世界很美,所有人都在努力生活,你想要的真理和正义,我替你要来了。
一周后,一家公立医院涉嫌违法进行药物实验被调查,一个多月后,罪名成立,涉案人员无一例外被抓,无数受害者纷纷发声,诉说冤屈的同时也是为了感谢那个默默替他们揭露真相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年轻人。
远离市区的公共墓园中内,新摆上了一捧白玫瑰,俞茶静默地站着,照片中的女孩依旧在笑,梨涡浅浅。
"辛玫,你看啊,这人间,白云苍狗,风雨苍黄,人闲桂花,稻香蛙语,月下洞箫,苍山白云,我代你去看"
一个人,一架相机,一个背包,一辆吉普车,俞茶做了辛玫的眼睛,他每走过一个地方,便停留一段时间,等攒够了钱再继续出发。
每一段旅程的终点便是每年辛玫生日那天,无论走了多远,俞茶总会带着满兜的照片和新鲜带着露珠的白玫瑰,陪着辛玫说上半天的话。
讲辛玫向来喜欢的风花雪月,山川秀美,草长莺飞,因为辛玫日记中提到过而俞茶一直默默记得。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定不要在清明节那天来看我,或许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存在,人间值得,我不舍得离开"
……………
希望每一位辛玫可以找到自己的俞茶,但也请一定不要成为俞茶的辛玫。
请相信,这世界很美好,不要放弃任何希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总要去经历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