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书邂逅吴先生
文|王思苇
四月初的哈尔滨依然寒冷,清晨的气温只有个位数。太阳看上去大而暖,实则没有温度。路面被前一天晚上结的冰覆盖,背阴里甚至残留着些积雪。我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着,找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站定。努力紧了紧身上的黑风衣,看到迎面驶过来的出租车,赶紧伸手拦下,报出那个曾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的地名。
路上的景物熟悉又陌生,事实上这是我第三次来哈尔滨。我原以为和这座距离家乡1500公里的城市只有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往后的岁月都要与她牵绊,而这一切均是因为吴先生。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消息:“我在去你单位的路上,赶快准备接驾!”
吴先生似乎没有感到惊讶,他很快回复我:“收到!”
心脏顿时猛烈地跳动起来。之前我曾设想过无数次相见的情形,也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是想到即刻就要遇见真实可触的吴先生,还是紧张到窒息。其实我们已经结识一年有余,彼此熟络,但今天却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没错,我们是网友,准确的说,是笔友。
和吴先生相识是在简书的短篇小说社群,因一次叫“杀人游戏”的作业。那时我来简书只有半个月,对一切充满好奇,对需要大开脑洞的作业束手无策。而吴先生似乎已经熟悉这里的运作,很快他就写了一个小镇上发生的“杀人游戏”分享到群里。看完后我惊讶的张大嘴巴,感叹在这个只有好看的皮囊的世界,居然还有人拥有如此有趣的灵魂。
现在这篇文章就安静的躺在我的收藏列表里,它是我们故事的美好开始。
出租车很快驶至目的地,隔着车窗我看到了已经等在门口的吴先生,他很礼貌的接过我的行李,冲着我温柔的笑。
我偷偷地打量他。吴先生和照片里相差不多,高且壮,是典型的东北汉子的形象。如果没有读过他的文章,我一定会被他的外表蒙蔽。
在同吴先生熟识之前,我和其他外地人一样,觉得东北人都热情、直爽、豪放,男人都是纯爷们,女人都是女汉子。
实际上我第一次来哈尔滨时,这座城市留给我的印象也确实如此。那年我在读大三,第一次独自旅行,但因为东北淳朴的民风,我并未觉得不安。一个人在零下20度的气温里吃马迭尔、在松花江的坚冰上大声欢呼,在冰砖砌就的城堡上静享落日,然后欣喜的把照片分享到社群里。
吴先生看到后立马私聊我说:“思苇,我就在哈尔滨,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我只当这是他客气的说辞,并未在意。直到他细细问起我的行程安排时,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请我吃饭。
我一下变得很为难,那时的我只同吴先生在简书有过简单的交流,还没有到可以见面的程度。当然我并不担心他是坏人,只是怕席间无话可说太尴尬。可我又不好意思拒绝,便只好在表面上答应他。想着到时便借口说时间紧,过不去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们本可以正正当当的一次见面,被我的小心眼给摧毁,成了日后我心中的遗憾。
但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我们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简书的社群不断壮大,我和吴先生却意外地加入了相同的社群。单身的我生活本就单调,动不动99+的群消息给我冷冰冰的微信界面带去不少活力,刷消息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有时我会和吴先生搭上几句话,连同其他的简友一起嘻嘻哈哈,好像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拥有共同的朋友。
后来放寒假,我有了大把的时间,下决心努力提升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便把每周一期的作业纳入必写的范畴。那时的作业已经变得很正规,由主编在首页公布,话题各不相同,名曰:江湖令。
有时很难,比如“意识流”和“停止对话”,有时又很容易,比如“关于过年的一切”。
过年,可写的东西有太多,但我想与众不同一些,最后决定写一篇戍边军人的故事。交作业以后我在群里看其他简友的分享,看到吴先生的链接顺势点进去。这一次他又刷新了我的认知,他大概是这期作业中唯一一个写童话故事的人了,我不禁钦佩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看完立刻点赞评论加打赏。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知道生活在遥远的北方城市的他,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我开始在晚上刷他的文章。
吴先生的文章有很强的个人风格,他喜欢写一些有温度的小事,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渐渐的我发现他惯用酷和超级英雄来形容一个人,对愿望、礼物、留言簿和三轮车有一种特殊的情怀。我不禁暗暗笑起来,原来直爽的东北人也会有江南人的细腻和柔情,与我印象中的粗犷民风相去甚远。
看完以后怎么能不刷点存在感出来呢?于是我便在他每篇文章下面都写了长长的评论。有一篇文章是关于春运买车票的事,我评论说:“我好喜欢坐火车,喜欢里边的人情味和烟火气。”吴先生很快回复说:“我跟你一样诶,等开学送你个小礼物。”
不久以后我收到了他寄过来的韵达。这一切都好奇妙,像是做梦。就这样我有了一个可以给我寄东西的笔友,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竟然是吴先生。
我充分施展身为女生的小小心机,仔细地查看了快递单的每一个字。于是我便知道了吴先生的真实姓名和他的手机号码,然后偷偷地把那一串数字藏在了通讯录里。
或许那时的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吴先生,只是那两个字还埋在潜意识里,没有冲出水面而已。
小心翼翼地拆开快递,里边是一本书——《绿皮火车的漫游时光》。难怪他说要送我个小礼物呢!
一时间我好像比中了五百万都要兴奋,不只是因为这本书,更重要的是我有了一次堂堂正正的主动找吴先生聊天的机会。虽然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怕无端开口太过突兀,但这次不一样,出于礼节,我也该感谢他一下。
当初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只记得我们聊得很开心,聊到两个人的手机都没电。
那天傍晚的太阳都变得很温暖,我吃完晚饭一个人围着校园悠悠地散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拥抱我。
自此以后我照例在晚上刷吴先生的文,不过频率比之前快了很多,渐渐地变成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看。那些温暖的文字仿佛幻化成低低的耳语,对着我轻柔的说晚安。
第二天清晨就会收到吴先生的回复,好似我们的默契。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吴先生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想起他的时候我的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上扬,之前像白开水一样的内心,被不断地加入一勺一勺的白砂糖,散发着甜腻腻的香气。
我很确定,我喜欢这个男人。
或许很多人的表白都源于身边人的怂恿,生活里总要有一些人簇拥着你,把你推向心仪的人面前,然后你红着脸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我对吴先生的告白也大抵如此。看着一些熟悉的简友因为这个平台结缘,我心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从来都不是故作矜持的女生,我喜欢他我就是要告诉他,为什么不呢?
而促成这一切的,是新改版的飞花令。
第一期的飞花令要求写一封信,吴先生在群里说:“这期的作业就不写啦,反正也不会有人写给我。” 屏幕这头的我笑起来:“我写给你呀。”
吴先生应该也只当是我在开玩笑,亦或是他根本没想到我要借这个机会表白,不然他应该就不会让我写那三千字了。
文章写好之后我对吴先生说:“明天我就发喽,好怕被拒绝呀,在那么多简友面前丢人。”
可吴先生的回复让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思苇,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吴先生又补上很多道歉的话,屏幕这头的我情绪有些失控。距离怎么了?有那么多异地恋的情侣修成正果,关键我不能接受的是,试都不试一下就拒绝我?为什么现在的人都是这样,在感情开始之前先要考虑利弊得失,这是什么,交易吗?
我极力控制自己,努力装得很大度。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自认为的“得体”,依然是一副泼妇的样子。
那阵子我的心情一直很差,又不想让别人担心,便只好在没有几个粉丝的微博矫情。
吴先生也许是觉得愧疚,也许是可怜我,我的每一条微博下面,都有他的评论。有时他也会在别人的微博下面@我,那一刻我的坏心情似乎不治而愈。我为什么要这么小气呢?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的。
为了缓和之前尴尬的气氛,我主动找到吴先生。我们都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继续天南地北的聊天,似乎比之前更融洽了些。
也是因为这样,我知道了很多他的信息,也捕捉到我们许多的共同点。比如我们都懒、爱吃肉,喜欢看柯南、打5 10 K、搓麻将,甚至所学专业都相差无几。两个人都放下之前“文青”的伪装,一秒变逗比,下一秒又变成老司机。
这样的吴先生似乎更有趣了些,我又燃起了对他的好奇心。忽然间我很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停驻过哪些街头,他爱过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开口问吴先生,毕竟找寻关于他的一些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六度空间”理论曾说:“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吴先生的微博有一千多条,我几乎是翻遍了每一条。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疯子、一个偷窥狂,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太想知道了。
就这样我找到了他前女友的微博,也搜寻到他之前给她写过的散文。我把这篇文章和我之前看过的吴先生写的故事串联,轻而易举的就得出了一些结论。比如他们曾相恋过四年,一起演过各种浪漫的戏码,比如那个姑娘是山西人、会晕车、是个话唠、有选择困难症,而且超级路痴。
我在心中和那个女孩暗暗比较,那一刻我忽然很希望我能和她有多一些的共同点,这样的话吴先生应该就会对我有多一些的好感吧。虽然我是个很介意同别人相像的姑娘。
诚然,我依然喜欢吴先生,甚至更喜欢了。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莽撞。是我先喜欢他,总不能要求他的感情也同我一样充沛。我没有谈过那么久的恋爱,但我知道分手是一种锥心的疼痛。我愿意以一种静默的方式陪在他的身边,以朋友的身份去关心他,哪怕只做他的手机宠物——只要能给他带来快乐。或许这样他就会接受我,毕竟信任一个人是件太需要时间的事。
但生活更加现实,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我要准备公考了。这就意味着我要恢复到高三的作息,几乎和外界断绝联系。
我问吴先生:“你可以陪我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吗?我可能会遇到各种挫折,随时需要你给我加油打气。”
他说:“当然没问题了。”
人们总是喜欢给生活增添各种仪式感,18岁要成人礼,结婚要婚礼,死亡要葬礼。在我开始备考之前,我也给自己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我要去哈尔滨见一见吴先生,但我不会告诉他,这是我一个人的欢喜。
第二次来哈尔滨的我已经轻车熟路。把酒店选在吴先生单位附近,我想度过他的24小时 。
吴先生住单位的单身宿舍 ,每天七点左右起床,然后去食堂吃饭。没费太大力气我就找到了他,然后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走到工作的窗口,隔着窗户注视着他。
吴先生下班后会坐公交去看正在装修的房子,我卷在人群中和他挤上了同一辆公交。他坐在车尾,我站在车头。中间是一群面无表情、神色疲惫的成年人,吴先生和他们无异。
他的西装有一点皱,领口有一点泛黄,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想哭。
那个和我嬉笑打趣,在文字的世界里天马行空的吴先生也不过是这庸常众生中的一分子,和其他成年人一样为生活的柴米油盐而奋斗,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可我的脑袋里却只有风花雪月,甚至之前还讥笑吴先生的现实与懦弱。
我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根本不懂得生活的艰辛。
我跟在吴先生的后面下车,目送他上了楼。大概一两分钟以后,约么十七八层的位置,亮起一个小小的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是吴先生打着手电筒在查看屋子的装修情况。这里还没有通电。
他应该会很孤独吧,每天都是一个人做各种事情。他曾和我说他想要一个大大的书架,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和装修公司一起搬进各种家具的样子。他会是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和蔼的父亲。他会记住和妻子的每一个纪念日,送她各种出乎意料的礼物;他会教孩子读书写字踢足球。我多希望能参与进他的生活,和他一起描绘未来的布景,更重要的是可以给此刻疲惫的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让生活不至于那么艰辛。
但此时此刻的我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我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吴先生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走了,当晚的火车。
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和他开各种玩笑,我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了而已。
职位表出来的时候,我瞒着所有人填成了哈尔滨。我要为我的爱情做点什么,我相信每一个遇见过爱情的人都感同身受。
谢天谢地,一切顺利。今天我终于能够带着行李来这里上班,终于可以和吴先生呼吸同一团空气,脚踩同一片土地。
我要正式的追求吴先生,这回,他再也逃不过了。
吴先生曾说他喜欢女孩子穿黑色的风衣,我就把我的黑风衣穿来见他了。我看到他眼中略过的一丝惊喜,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晚上吴先生送我回到住处,我准备冲个热水澡睡觉。洗到一半,手机响起熟悉的特别关心提示音,我擦干手点开消息。
吴先生说:“小芦苇,你穿黑色的风衣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