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小记
扬州的大街小巷中,常见到枇杷树,柳絮飘过就是初夏,树上结满了橙黄色的小枇杷,有些结得久了也不见人摘,仿佛就是观赏的,只有修房顶漏雨的小工,爬到三轮车顶上去够几个吃。
沛县的枇杷不多,我仅吃过一两次,或许是北方稍冷,我爸在楼下种过一小株就冻死了。班里有位同学,江南人,家乡产枇杷,个大味甜,前些日在空间里卖,我因为困窘也懒得买了。
提到枇杷,就能想到枇杷膏,止咳化痰、润肺清嗓,枇杷果、枇杷叶都能入药,效果还不错,味道更是比一般的药汁好得多,小的时候咳嗽,妈妈就在邻居家摘了枇杷叶,煎药给我喝。
总之枇杷可赏,可食,可入药,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喜欢枇杷了,且明明不怎么熟悉,却又似曾相识,静而一想,果真回忆起一句话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是《项脊轩志》中最熟的一句话,高中课本里的,但我第一次听到是在初中的时候,那天我爸刚种了枇杷树,住在我家楼下的二哥也是我爸的学生刚好经过,随口说出“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我爸很高兴说他还没忘,两个人相互夸了起来,一个夸记性好,一个夸教的好。
我在一旁听着,嘴里把这句话念了很久,只是孤零零一句话,读来却极有味道,我当时还不知道这是归有光思念亡妻的,但觉得这句话里写满了思念。
所谓寓情于景,人的情感往往是附着在环境里的,一个离乡的游子再回家时,可能村里的人都已不认识,他去看的,就是那一个河湾,几棵老树,半壁苍苔,那就是他的思念。一个历尽风尘的人,忽而听见高中时每晚都听的歌,久久麻木的心会突然搏动起来,那是对青春的留恋。
甚至,每当初夏时节,满城风絮,你闻见这初夏的香气,会想起那个女孩,因为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的满城风絮,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气息。
老家的河湾、高中的歌曲、初夏的气息,都是一扇穿越时空的门,一条牵着过去与现在的纽带,纽带断了,思念就会无处安放。
枇杷树,吾妻所手植也,这是思念必然的寄托,今已亭亭如盖矣,于是更加悲凉,更深思念,更多寂寥。而且归有光写来,平仄起伏,一顿三叹,来回品读,着实令人动容。
枇杷,还可以用来思念。
爷爷去世之后,老院子里种上新的果蔬,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后来租了出去,我就更没进去过,新的院子装修得很舒适,奶奶一个人住在那,旧的东西也尽量换成了新的。还曾有一只黑狗,是爷爷捡回来的,以前一直养着,后来也卖掉了。爷爷的手机被叔叔带到南通,他一直充着话费开着机,叔叔说这是一种联络。
我爸在楼下种了很多果树,他从楼上扯了水管定时浇水,定时施肥,剪枝,去虫,所以果树都长得枝繁叶茂,一年四季每有一种水果成熟了我爸就会拍照给我看,总是满满的果子挂满枝头,我也不得不总是夸赞一番。但唯独枇杷树,一连种了两回都没种活,我说不喜欢枇杷,也就没再种。
我爸曾试着把水果快递过来,但相隔遥远又一路颠簸,等我收到时大都已不能吃了,只得作罢。
昨日舍友从家里回来带了一袋子枇杷果,没人吃,我一个吃了很多,也就生出了这许多的遐想。
这六月的扬州,穿行在大街小巷,再看到枇杷时,心里会多几分意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