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三两长篇爱情小说‖连载62590cc3b5f5

民国往事 第2章

2018-11-05  本文已影响3人  褡裢火烧

那时,正是六月梅雨时节,双桥镇淅淅沥沥的一连下了几天的小雨。天色灰蒙蒙的,铅色的天和牛毛一样绵密的细雨笼在人家屋顶的青瓦上,雨珠顺着滴水檐“滴答滴答”的落到水门汀上。郁婉像平日里一样,掌着一盏小煤油灯去掩那两扇红杉的木门,木门吱呀吱呀的正缓缓合上。突然间,一只手从外向里攀住了门沿,郁婉关门的手滞住了,一个黑影在门外斜织的雨丝中闪了进来。

郁婉大骇,昏暗的灯光和老旧的回忆一样模糊泛黄。郁婉的目光刚刚掠及那个人藏青色哔叽洋服的袖口,煤油灯就已经被吹熄。

郁婉越发惊惧,正要失声大叫,那人却用手掩住了郁婉的嘴,一面压低声音说:“小姐,我无心冒犯”

那人手上有淡淡的硝味,食指上一块粗砺的茧子磨的郁婉颊上微微作痛。

郁婉点了点头,那人便松开了手。郁婉的身子软趴趴的沿着背后那个花梨木的方角柜滑了下去。空气潮湿黏腻,浮着淡淡的烟草味。郁婉抚着胸口喘息着,在一片漆黑中只能看见他浅浅的轮廓。

郁婉心中尚未平复,前面庭院里突然白光四射,杂沓的脚步声与鼎沸的人声一起灌入耳中。郁婉心中又是一紧,急欲出门看个究竟。手腕一紧,却被扣住。

“小姐,万事拜托”

郁婉一怔,心中了然。

前面四方的小庭院里,廊庑下,花厅前麇集着灰色军服的大帽子兵,身上全都背着步枪,手中拿着铁皮的大手电,电灯光白喇喇的映照着簌簌落下的雨丝。

郁婉绕过西北角的花池子直奔北房,正遇见倒座房里匆匆赶来的柳妈。柳妈拉住郁婉的衣角,满脸惊慌

“诶呦,我的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就来了好些拿枪杆子的大兵?”

郁婉握住柳妈的手急切的说:“柳妈妈,你快回去收拾好细软,若是瞧见状况不对,就赶快脱身。”

柳妈一拍大腿,急道:“小姐,你这说的是哪门子话,老婆子受了您家多少的恩惠,现在东家有难,我倒先跑了,那还叫个人吗?”

郁婉看了看左右,凑近柳妈,低声说:“柳妈妈,还有一层,若是我家真的不幸遭难,爸爸的那些学生朋友,你大概都认识的,若是能在外疏通,就全靠您了。”

柳妈一怔,随即了悟。只是心中又急又悲,禁不住滚下泪来,一连几声说道:“小姐,你放心,你放心”

郁婉心中不忍,柔声向柳妈说:“柳妈妈,你也别着急,事情哪里就像我们想的那么坏,只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您快去,快去吧”

柳妈只好转身回去打点,郁婉心中惶惶不安,只怕身处乱世,即便小心审慎也难以自保。一面想着,不由加紧脚步向主屋赶去。

未至正堂,就听里面一人破锣也似的嗓子高声咆哮“他娘的,别给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郁婉心下一紧,急忙冲进正堂。只见父亲跌坐在地上,梅花纹方桌被掀翻,桌上浅绛彩的刻竹胆瓶碎了一地的瓷片。郁婉心火如焚,扑到父亲身上,急切的叫道:“爹,爹,你怎么样?”

沈老先生一面拉住夫人的手,一面轻轻的拍了拍郁婉的肩胛,笑道:“好孩子,没事,没事,不要担心”

“昌宗,别又动粗”

门外一高声喝止,两个身穿军装的人一同跨进正堂来。这两人和徐昌宗一般装束,皆是五色星帽徽,灰色呢子军服,长筒皮靴,腰间系着黄牛皮枪套。

徐昌宗望见两人,随手扯过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嚷道:“嘿,我是个粗人,你不让我动粗,这事简直没法子办了。”

站在堂前下首,眼角一颗黑痣却满团和气的湛州都督刘景翼嘴角堆笑,却不理徐昌宗,径直望向沈老先生说:“老先生,不要怕,您贵姓?”

沈老先生在郁婉和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抖一抖蓝色长袍上的浮灰,平视着刘景翼诡谲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说:“我姓沈”

刘景翼笑容更深:“好,好,沈先生,您一望便知是那种通晓事理的人,绝不会窝藏逃犯,但此事既然事关重大,就不得不多有得罪了,来人,给我搜,就是他在耗子洞里也得给我挖出来。”

此语一毕,庭院里端着步枪的士兵蜂拥而入,与此同时,东厢,西厢,跨院,花厅,柳妈住的倒座房的木门全被踹开。不多时,就有士兵陆续来报搜查结果。刘景翼笑容渐敛,踱着步走出正堂,皮靴踏在水门汀上“哒哒”的声音,一步一步凝重的就像踩在郁婉的心尖上。突然,刘景翼满面笑容的回头,道:“沈先生,您家可是有后院吧?”郁婉的心脏立时被提上了喉口。

郁婉木着身子无法动弹,耳中一片嗡鸣,不知沈老先生说了些什么。徐昌宗扯着嗓门大叫:“好哇,那小子一定藏在那,他娘的这回看他还往哪跑。”

刘景翼向着鬓发微苍,却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九省经略使陈炳效呵呵笑道:“效帅,昌宗不拘小节惯了,您别见怪。”

陈炳效抬手,眉头微皱,大步走出正堂。

郁婉一面掺着父亲在前面引路,一面暗暗心惊。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如今纵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是在劫难逃了,只要被他们发现了那个人,就非得被问个窝藏逃犯的罪责不可。但若真到了无可如何的地步,我一力担承下来,或许父母还能够从中抽身。

郁婉刚刚计量已定,转眼已至房前。徐昌宗一脚踹开红杉小门,扯着大步急欲跨入。刘景翼却一把拉住徐昌宗,徐昌宗一个趔趄,直着脖子大嚷:“老刘,你这是做什么?”

刘景翼一语不发,从后面士兵的手里接过铁皮手电,向屋子里一晃,白霎霎的电灯光渐次扫过门边的方角柜,花格窗前的月牙桌,散落着零星物什的梳妆台以及红漆榉木架子床和床前设着的玻璃书橱,最后落在地面上。半晌,刘景翼挥了挥手,徐昌宗早就按捺不住,来不及质问他到底搞什么名堂就一马当先抢入门内,后面的士兵紧随着鱼贯而入。

刘景翼却不进去,只立在门口。两只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郁婉,笑道:“这是沈小姐的闺房吧?”

郁婉兀自心惊肉跳,刘景翼突然这么一问,郁婉更是心头一紧。但仍面色如旧的回答:“是”

闻言,刘景翼嗤嗤的笑出声来,像是毒舌吐信一般。待要开口,外围突然跑进一个士兵来,附在刘景翼耳边说了几句话,刘景翼登时脸色大变。

“他妈的,这小子难不成长了膀子飞了?”徐昌宗骂骂咧咧的从房内出来,一口浓痰啐到地上。

“哼,他岂止是长了膀子,神通简直大到可以分身”刘景翼冷笑着说。

“老刘,你说什么?”

“蒋梣年在督军府摆好了酒席,此时派人请效帅和咱们哥俩前去赴宴。”

“什么?”徐昌宗脖子上青筋暴起,哇哇大叫着说:“这绝无可能,我看的分明,他必定是藏在这里。”

刘景翼没有理会徐昌宗,却将眼睛瞥向陈炳效。陈炳效眉头深锁,脸上已有不豫之色。

刘景翼陪笑着说:“效帅,若非消息确实可靠,我们也不敢惊动您,何况我们的人也确实缴获了一批走私的军火,并且打探到这次秘密购进军火的人正是蒋梣年。”

陈炳效冷声说:“如果蒋梣年当真是走私军火的人,又怎么能够在此刻派人来邀请我们赴宴?”

徐昌宗圆瞪着一对豹眼,插嘴道:“或许那直娘贼已经从这里跑掉了,再偷偷逃回他那个狗屁督军府里……”

陈炳效怫然大怒,截断徐昌宗的话说:“胡闹,纵使他蒋梣年本事滔天,现下已经脱身,也不可能立时就回到百里之外的督军府里部署好一切。”

刘景翼连忙回道:“效帅,现在走私军火的人还未抓到,尚不能断定他就不是蒋梣年,既然蒋督军设宴款待,我们就亲自前去证实一下,至于此处,就让昌宗带一部分兵力继续搜剿。”

陈炳效若有所思,只微微颔首。徐昌宗却将一张紫黑脸膛涨的通红,哇哇大叫起来:“好啊,你们两个去吃香的喝辣的,倒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干那苦差事,这不成,绝对不成。”

陈炳效扫了一眼徐昌宗,刘景翼忙将徐昌宗拉到一边,低声说:“这里有重要事情要你办,我只怕蒋梣年还在此处,或许他有奥援,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只待我们撤兵,他好溜之大吉。你就在我和效帅离开之后,也佯装离去,然后杀他个回马枪,不信还捉不到姓蒋的小子。”

徐昌宗眼睛一亮,刚要高声叫好,忽而心思一转满面狐疑的说:“你甭蒙我了,这里连那个贼厮鸟的影子都没有。”

刘景翼呵呵冷笑,斜睨了一眼沈郁婉,说道:“你真当这里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郁婉原本心如擂鼓,正自没可奈何。哪成想湛军将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找到。郁婉咬紧一口细白牙,正暗自纳罕,刘景翼那毒蛇般森森然的目光便攀附上来,郁婉一惊,只听他似笑非笑的说:“沈小姐,恐怕要开罪您到局中坐一坐了”

郁婉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来,沈夫人登时面如死色,急切道:“这是何故?”

刘景翼继续笑道:“小姐房间里可是有几摊水渍吧?那褐色的泥污分明只有晏子河的浅滩上才有,令爱大概与我们所追捕的逃犯颇有些渊源啊!”

郁婉手中汗渍浸透了一方巾帕,心中却暗暗忖度,“渊源”二字非同小可,刘景翼必然断定我窝藏逃犯。如此一来,我作何解释都是枉然,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还能死中求生,于是敛容道:“当时确实有人抢入我的房间,但随即便破窗而出,如此看来,此人正是几位将军极力搜剿之人,但郁婉方才确实不知,况且郁婉自小长于深闺,对于今番情形实在闻所未闻,一时心慌意乱,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

刘景翼脸色一转,喜怒难辨。只见他又低声向陈炳效和徐昌宗说了些什么。陈炳效脸带愠色,刘景翼正色高声道:“若是此番不成,我定亲自向蒋督军负荆请罪”

陈炳效神色稍霁,转向沈郁婉道:“沈小姐,请你务必同我们去一趟督军府,你大可放心,我陈炳效说到做到,此行绝不让你少半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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