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

                        人言落日是天涯

                        望极天涯不见家

1.

阳光窗外铺洒进来，照在厨房里，暖洋洋的，木砧板上整齐的摆放着刚切好的土豆，瓦锅里的炖肉正咕噜咕噜的冒着香气。老人用抹布擦了擦手，这么多来，他一直喜欢这味道。

“爸，爸……”“吃饭了爸。”老人好像刚睡醒一般，浑浊的眼睛这才清澈了一点。“哎，对，吃饭，大家快吃饭，你瞧，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刚刚才叫你们吃饭，洗完手自己却坐在了电视机前，哈哈。”老人一边说，一边坐下。儿子似乎有些心事，但什么也没有说。

2.

“老陈，开门了老陈。”老人开了门，看见一群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整齐的老年人。那个被称作老陈的老人一脸迷惑的看着眼前这群人。

“你是？啊，你是晋明。”老陈想起来了。晋明没好气的说:“你这是什么语气啊，咱们几十年老同学了，你还装作不认得我，亏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点好茶，就马上带着大伙来你家吃。”“哪里哪里，快请进。”

大家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谈了一整天，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老同学们似乎都很开心。老陈也是，但有些同学们聊的往事却像第一次听说一样。不知道晋明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老陈，走了啊！”

“哎，慢走。”

3.

闹钟响了，儿子交代老人这时候要去学校接孙子放学。老人整理了下衣服，出门去了。

老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旁边有一个农民工模样的老汉，推着一辆摊车，摊车上摆了一些番薯糕。

番薯糕他是记得的，小时候家门口有块地，地上种满了番薯，由于家里没钱的缘故，番薯饼，番薯稀饭，番薯糕，烤地瓜就成了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老四样”。后来有了点积蓄，便发誓再也不吃番薯，三十年过去了，如今又买了一块尝尝，发现并无他印象中的那般难吃，反而觉得有些可口。

他是记得要接孙子的。儿子也带他走了几次那条路。但城市太大了，一种只属于都市的压抑感伴随着人潮，如同漩涡一般把老人绕的头昏目眩，他显得有无助。

他忘记了去孙子学校的路，也忘了回家的路，此刻他只想逃离这令他感到不安的人潮。

他往人少的地方走着，慢慢的，天黑了，他感到很累，找了个长椅便躺下了。

等他睁开眼时，儿子正一脸阴沉的往这边赶来，老人想起了什么，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出一声。

饭桌上，儿子对老人说:“爸，自从妈走了以后，你就慢慢变得健忘了。我去问了医生，医生说你可能是患有老年痴呆，我建议你回镇上的养老院去住住比较好，一来可以调理身体，二来也能有人随时照顾，给家里省点事，怎么样？”

“对，对，养老院好，玩伴多，我早就想去那了。”

4.

三年后，微阴的天空，稀疏的房舍，挂着夕阳的树梢，还有一个坐在石凳上无所事事的老人正在茫然的看着天空。

儿子已经好久没来看过老人了，只是留下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一定要联系他这么一句话。可是老人已经不大记得儿子长什么样了，只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添麻烦。

老人拿出了一本笔记本，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啊，上面写着我已经有四十多年没见过母亲了，甚至连母亲长什么样子我也忘记了，可是昨天做梦的时候，我又梦见变回了十二三岁的模样，和母亲一起喝茶，吃番薯糕，我们讲着笑话，明明大家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快乐。究竟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呀？

“看，老陈又在自言自语了。”旁边几个院友这样说到。

5.

一天夜里，老人又梦见了母亲，他们还是在一起喝茶聊天，好不快乐。老人一惊，醒了过来，却发现母亲在外面喊着他，老人很开心，只穿了睡衣便急急忙忙朝屋外跑了过去，渐渐消失在了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