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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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边塞深秋的夜很冷，清明的冷月挂在旗头上，红旗焉焉的风吹也吹不动。静谧的夜，数声寒鸦响起。空旷深远的夜空下，城墙上的巡逻兵刚刚换过班，众人都很疲惫，一语不发的只剩下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铠甲碰撞的声音。
赵长瑛倚在城头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月光洒在城外明晃晃的。紧蹙的眉头未曾松开，搭在城墙上的手微微收紧。
“公……将军，今日一战我们也算守住了城。夜已深，寒露重，您还是回房歇息吧！莫要过于操劳了！”身后的丫鬟看着忧愁的主子，出声劝慰道。
赵长瑛微微一笑，今日一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自己又何尝不想好好歇歇。看着退居十里的太秦军，就宛如一头夜狼紧紧地盯着自己这座城。心，难以放下啊！
“唉！等挨到大雪封土，我们就能暂时歇一歇了！”赵长瑛喟叹道。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身旁的丫鬟听，还是自己安慰自己。
难得的一夜无梦，赵长瑛起了个大早，跟将领们围坐在商议室里研究着接下来的战术。
“昨日一战，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若是太秦再来犯，我们恐怕低挡不住啊！”
“哼！这一交手就五年，从前守得住，以后也能守得住。我们乃朝歌将领，抵挡不住也要用身体去挡住敌人！”
“永安城是我国的重要边塞，若是被夺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长瑛抬手止住了将领们的讨论，“大家不要过于气馁忧心，昨日一战我们虽然元气大伤但太秦也没好到哪去！我想接下来的半月应当再无战事！”
秀目紧紧地盯着地图上的一处山谷，赵长瑛紧抿着唇思索了许久，道，“各位大人，我有一个计法只是不知当用不当用。”
“哦？”众人疑惑。
纤长的指点在了山谷上，“此处地形多异，乃难攻之处。但多产毒草，寻常时候少有人去，但现在已是深秋谷中百草凋零，也没了往日的毒害。”
赵长瑛环顾了众人，继续道，“且此处距离太秦军营较近，一旦退兵进谷便是易守难攻之势。但枯萎的草木仍具毒性，一旦烧燃便成夺命之处。”
众将领悟，“将军您是想……”
赵长瑛微微一笑，“不错，依照往年情况，半月后太秦有一次换兵。出战三年的将士可回乡探亲，倒时我们可以装作末路之举在夜间突袭，让太秦误以为我们要鱼死网破。待逼他们进山谷后我们便点燃山草，这般便能大损太秦！”
“这计谋是好，可这山草要如何点燃？”一位将领问道。
赵长瑛继续解释道，“我们可用这半月的时间里在山谷里埋好火砂，到时只要以箭引火便可。城里的老药农裕伯熟悉山路，可以带我们避开耳目。”
“哈哈！这个法子好！说不准还能搞死秦皓那小子！”一位较年长的将领笑道。
赵长瑛目光有些暗淡，“只是这拼命之势不假，到时免不了要陨不少人。”
【2】
半月后，太秦军营的军队交接已毕，疲惫的士兵被换上了神色爽朗的新兵。个个都期待着开始一场大战，好在大雪封土前拿下几个人头。
当秦皓在篝火前安顿着刚调来的新兵，酒碗碰撞间一声嘹亮的“报！”传来。
一名小士兵兴冲冲的跑来，满脸激动道，“报告将军，朝歌军队来袭！”
秦皓挑眉，讶道，“这般的等不及？”
从前都是自己先出兵挑战，今夜却来送死，这五年难道真的打累了？
秦皓搁下碗，大手一挥，“吩咐下去！立马迎战！”
“等战胜归来我们继续畅饮！”
“好！好！好！”
太秦军营中一片士气高涨，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个个都是激动的神色。
朝歌军队，赵长瑛一双秀目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军营，“传令下去，让他们记住今晚的任务。我们只许胜不许败！战胜后我们回去开庆功宴！”
疾走与枯草间的朝歌将士每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半月的休养早已没了疲色。每个人的眼里似燃了一团火，今夜换他们作狼。
战鼓擂起，杀声彻天。赵长瑛持着剑在战队中厮杀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十步开外的红缨头。
看着厮杀的军队渐渐的朝山谷中移去，赵长瑛的心头松了不少。手中的长剑猛抬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红缨枪，巨大的冲击震得虎口发麻！
“呵呵！赵将军今夜是要来寻死？”秦皓挑着眉笑道。
赵长瑛盯着秦皓英朗的眉目抿唇不语，手中的长剑急翻削着长枪滑向秦皓的俊脸上。
秦皓一个下腰闪身，脸贴着剑锋而过。心中却大赞，自己五年的对手半月不见，功夫又深了不少。凝神提枪开始认真应付起来，回合交往之间却瞥见自己的新军被朝歌的亡命之兵给镇住竟有了败退之意。不想这亡命之军竟有这般大的能耐，这样下去刚来的新兵肯定要折损不杀。
秦皓想起军后的毒山谷，几番思量下出声喝到，“退，退到山谷里。”
听言赵长瑛心下一喜，手中的剑愈发的凌厉、不要命起来，似有阻挠之意。
“呵！赵将军，五年了你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啊！今夜一战过后，我定要夺下你的永安城！”说着手中的长枪一挑。
赵长瑛左臂上的盔甲被挑破，鲜血急流。捂着伤口，猛退几步。身后的士兵纷纷挡在自己面前，深吸了几口气后又继续提剑上前。
看着太秦的军队纷纷入了山谷，赵长瑛的剑离开了招式交织的光影。
“秦皓，本将从不做亡命之举！”声音清澈动人，宛如娇莺。
秦皓有些错愕，五年交战都未曾听过这赵将军的声音，今夜难得开声怎么像是个女子声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看着被兵群掩退的赵长瑛，自己的周围哪里还有朝歌的士兵。秦皓心中大骇，今夜的朝歌军之举原来有诈！
赵长瑛搭起长箭，夜色中眯着眼朝山谷口凝视。五指松开，长箭破风而出，箭落之处瞬间惹起了一片火光。半只袖子已经染血，却不影响自己向来精准的箭法。
身后的山谷里是慌乱的醒悟之音，但一切都太晚了！
赵长瑛双眼一黑，也不知道被谁扶住了。好看的嘴角微微翘起，自己这回真的要好好歇一歇了。
【3】
来年开春，朝歌永安城难得的意气风发，所有人还沉浸在旧年大雪封土前的那一场胜战的喜悦里。大街小巷里都流传着赵将军的神机妙算，让人崇拜至极。
赵长瑛站在城墙上，褪去铠甲的她身着男装，三千青丝被束在头顶。不施粉黛的脸上敛去了不少女儿家的温柔，多的是常年征战下磨炼出的英气。
不远处的太秦军营已经换了将领，永安的应战变得轻松了许多。
“只要我守住这里，皇兄在国都建业，朝歌一定会再次强大起来！”
只是安乐的背后总会酿造着更大的灾难，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在喜悦中抽离。五年的疲惫都还没彻底消退，噩梦却卷土重来。
永安城下一片血气弥漫，赵长瑛的剑握得有些吃力，咬着牙应付着眼前的长枪。
秦皓提着长枪笑对着眼前的人儿，“我说过，那日战后我定会夺走你的永安城！”
赵长瑛持着剑拼命地挡着，心里却万般痛楚，“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们朝歌一个机会，为什么你不死在山谷里！”
“我不会让你夺走它的！”赵长瑛咬着牙道。
好听的声音拂过心头，秦皓的心尖微微一颤，“可惜了！可惜我们是敌对，以你的才智我们定能成为知己好友！”
赵长瑛苦笑，“我不懂！为什么要战争？我只想守住我的朝歌。”
秦皓的枪头避开了要害，似有些愧疚道，“那就对不住了！”
长枪刺过头盔，“哐当”一声头盔落地，紧束的长发被挑散。三千青丝顷刻散落，赵长瑛握住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好看的眼惊得红了一圈。
“你的城，我收下了！”
赵长瑛怔怔地看着自己战败的军队，脚下一软，双手掩脸泣不成声。一旁的秦皓心头一痛，不由得往前挪一步，却又生生地止住。
“带着你们的将军走吧！”
赵长瑛被自己的下属匆匆带走，在马车上抱着自己的丫鬟哭得一塌糊涂。
往日里的主子都是那般的坚韧，让人望而生却。现在看着自己的主子哭得这般伤痛，小丫鬟不知所措起来。
良久，赵长瑛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五年前自己褪去公主的身份披甲为将，本想着守住自己的朝歌，重见朝歌繁华。却不曾想，这于她实在是太难了……
朝歌国都内，公主回朝，满朝文武都迎接着这位朝歌英雄。五年前朝歌新皇一改颓政致力于重建朝歌繁华，永安公主更是披甲为将誓守朝歌，满朝文武及所有百姓都看到了自己国家的希望。奈何无论上下如何兢兢业业都撑不住这个快要倒下的国家。
赵长瑛走在这百级阶上，锦绣华衣下的双手握得关节泛白，她失信于五年前的誓约。尽管整个国家都没有怪她，尽管所有人都感恩于她。
精雕细琢的繁华宫殿内，窗外的春光迷人，殿中人却无意赏春。
“皇弟，朝歌阿姐怕是守不住了……”说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比赵长瑛高出许多的赵永晋拥住自己的姐姐，轻声抚慰道，“阿姐辛苦了，若是没有你，没有朝歌这五年。”
赵长瑛哭得更加厉害，不怕寒夜噩梦，不怕冰冷的死尸，不怕长枪下殒命，她唯一怕的是让自己的弟弟失望。
“这五年，足够了！阿姐不必太过愧疚！若到了那一步，我不再让人做无谓的殒命。归顺太秦……可能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差。”赵永晋替自己的姐姐擦去了眼泪。这五年，自己的姐姐真的承受得太多了。
【4】
太秦的军队最终还是踏进了朝歌的都城，领头的是太秦的新王。压城的军队停在了宫外，秦皓一身盔甲独自进了宫。
大殿中，一身宫装的赵长瑛看着徐徐而来的秦皓，他手中的红缨长枪刺痛了她的眼。
秦皓不曾想，与自己交手了五年的将领居然是女儿身，更不曾想过一身女儿装的她竟是如此明媚动人。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今日他带的聘礼够不够迎娶她。
赵永晋脱下了自己黄冕，对着秦皓恭敬道，“本王愿意主动让出帝位，但求太秦王能赦免朝歌上下。”
秦皓接过黄冕，笑道，“这是自然。”
目光从未离开过眼前的佳人，嘴角的笑意更甚，“本王此次来，还有一事。”
“迎娶永安公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
“恕我不能从命！”赵长瑛横眉隐怒。
“太秦王你……”赵永晋心里泛起了担心，他不能让自己的姐姐有事。
“我愿给你朝歌繁华！”
“什么？”
“我愿给你朝歌繁华！愿替你守住你的朝歌！愿给你一个更大的朝歌！”
“你是什么意思？”
“如若你愿意嫁于我，我太秦跟你一起改名朝歌又何妨？”
“你疯了？”听到此言朝歌两姐弟不淡定了，眼前这人莫不是真疯了不成？
“不，是我爱上你了。”秦皓笑道。
良久，秦皓伸出手递到赵长瑛的面前，“那么，你考虑得怎样了？愿意否？”
赵长瑛看着眼前的大手，温暖的春阳洒在上面，温暖极了。秀目里噙着泪，突然猛的夺过他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朝他的头盔上刺去，“哐当”一声头盔落地。
看着披头散发的秦皓，赵长瑛笑道，“但愿你不负今日之约！”
秦皓笑得温柔，想不到她还真记仇。
“那天吓到你，对不住了！”
新元历一年，朝歌、太秦合并，改名“秦朝”。
次年，新皇大婚，举国同庆。
广阔的亭台前，极目望去是一片繁荣景象，百姓安居乐业。
秦皓搂着赵长瑛道，“瑛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国家，是不是很繁华美好？”
赵长瑛依偎在秦皓的怀里，笑道，“那就和我一直看下去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