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尽甜来 - 04 - 老实巴交的父亲
我的爹,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不善言谈,本本分分的农村汉子模样。在我的记忆中,咳嗽是他的一个标志性符号,在春秋冬夏的夜半,一阵咳嗽声总会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我便知道是爹起床去牲口棚去给牲口填草加料。尤其到了寒冬季节,就更为繁琐,起床后需要先烧好温水,让牲口可以豪饮一番,接下来再用温水拌好草料供它们食用,日复一日,爹为了这个家的生机,对它们格外的照顾。爹咳嗽声的长短也向我们悄悄诉说着,今天的夜有多冷,有多冻。
到了春播秋种的时节,天色还未见亮光,爹就起床把牲口喂饱然后套上牲口用拖车拉着犁下地干活。有时,犁了一歇,天还未亮,就让牲口歇着,拿起榔头在地里将土坷垃打碎,然后接着犁地,犁了一个时段,接着耙地,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块地要花上好几晌才能弄好。春播,夏收,秋种麦,一年又一年,从未停歇。看着红彤彤的高粱穗,金灿灿的麦田,低头哈药的谷穗,朵朵似雪的棉花,都是对爹辛苦的回馈。养活一家大小谈何容易,爹用淳朴的辛苦支持着这个家。
记得有一年,淮海战役的炮声刚刚停息不久,中央军节节败退,有两个逃兵跑到我们村,一矮一胖,从里到外透露着落魄,只说着被迫参军一路到了这边,为了活命逃了出来,家中还有老小等着他们回家,哀求着村里人收留。在兵荒马乱,土匪横行的年代,村里人躲都来不及哪敢收留。也许听着他们的悲苦经历,着实令人可怜,爹发了慈悲心,即使家里人一再反对,还是将他们留了下来。
我曾问过瘦瘦的那个人:“为什么不直接跑回家。”他回答道:“他们的家在新疆,路很远,身上也没有钱,几天没有吃饭,饿得已经走不动啦。”新疆,这个名字,也只是听老人们提起过,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长大后才知道那是一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在那时没有车和飞机,光靠走路,真的是漫漫回家路。到后来,两人在我家休整了月半,爹又为他们准备了一些钱财和干粮,两人启程踏上了回家之路,至此再无音讯。
随着战争结束,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临,爹却离开了我们,那一年他才50岁出头。1951年农历新年刚过没多久,浓浓的过年气氛还充斥着大街小巷,我接到家中来信,说爹已经去世,让我赶紧回家。那时的我刚刚从家里回外地学校上学没有多久,过节阖家欢乐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一时间难以接受。我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赶回家,跪倒在爹的棺前放声痛哭。就在这一声声哭喊声中,老实巴交的爹的故事就此落幕,但那些记忆却深深地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