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者之间
文/阿亮
1
◤在阿K身上所观察到的心性,我从前无法理解。
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或者说想要挽留的是什么,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也许是假装知道却又总说无从提及。
二十一岁,不抽烟,不喝酒。安静时如同处子,躁动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腼腆时的状态当是无忧无虑的生活,乐衷于交友, 时常被感情所伤,但也经常宁愿受感情所伤。
这就是阿K,也不知道该说是认识了很久,还是说相识的并不长。谈到人生与梦想,他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又飘忽不定,四处飘荡的眼神似乎是示意我不用谈及过多。放肆的物质看上去总是想去拥有很多,收敛的思想却也总是按捺不住,可旦凡一提到女生的话题,他总是能放肆不已的滔滔不绝,嗓门不怕大,眼神不怕坚定,表情不怕自信,生怕我不知道他手段如何一样。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明年就要卷铺盖跑路,看你这么萎靡的状态,是该收收心了吧? 那一次我就这么问到。
”是啊,是该对那些人做个了结啦。”阿K红着脸答道。说实话,我很少见他羞涩的样子,当然我也怀疑他并不太像是羞涩。
在认识阿K之前,我就听说他这个人说话直接,不怕得罪人。往开里说,那是人格阳光、性格开朗、为人豪爽,往阴里说,类似口无遮拦、不留余地、满嘴跑火车之类的词用来修饰倒也不会过于夸张。
一开始我充其量也只是想戏谑一番,好友话开的起玩笑。可这次,倒让我有点吃惊,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此时所说的了结,也并不只是随便说说。
可能,是这几年,很多事情不明不白的就发生了改变吧。
“有几个要了结?”
阿K沉默不语,皱了皱眉,给我一种仿佛是在思考人生的感觉——我可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
“三个吧,应该。”嘴角抽动了会儿,犹豫的告诉了我答案◢
2
◤午后时分,雨未停。我和阿K来到美术楼,就在大楼门口站着,身旁是一颗有了年月的,不知名的大树。
还有一个小时下课,我有点紧张,脑袋耷拉着抬不起来,像是一块棉花一样压住了我的小心脏,说疼并不疼,可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阻塞着心房和嘴唇的联通。
诶等等,我为什么要紧张?……
”看见了没?就那个,带棕色蓓蕾帽的。“ 阿K突然说到。
我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印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大衣帽子同棕色,带着金丝框眼镜,步调明显缓与仓促人群的小女生。
“你打算怎么和她说?对了,她知道你,你对她不是……你懂得?” 我勉强的笑了笑,等着他的回答。
“没什么,说多了反到坏事,狠不下心放弃便必定会后悔当初的开始,何况我从来就没开始过,你说呢?” 阿K大拇指从鼻尖撇过,双肩耸了耸,不以为然的说到。
”可是,那个女生看起来,单纯乖巧没有心机的样子,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和她说下的好,找个咖啡店,双方都做个准备,放宽心坐下来好好……“
”不用,哪来那么多繁琐的礼节。我可告诉你,浪荡的青春是不需要解释的,像我这么多情的,不对,像我这么乐于渡情的人是最排斥那些多余的道德的了。往直白了说,不带点欺骗,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必和做语文阅读理解题一样,好端端的几个中文字非要组合的莫名其妙,还让我们去写去猜?在我看来,那简直就是在侮辱我的思想。“
我嘴唇还没合上,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他要向大楼里面走去了,一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的姿态,趁着他脚还没迈出几步,我还是补充了一句,就当是个提醒。
“话不要说的太绝,你可以临时编个谎言瞒过去!”
我说完了, 是看着他后脑勺说的——他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看的出来并没有理会我的话,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
但愿情况会乐观些,那个小女生,遇上阿K这个小子,就当是”渡劫“吧,不经历,怎能成长?
阿K一直很心疼,心疼他在追女生上的投资,投资,这是他自己说的话,恰当吗,我没法做评论。可能是因为我们终归是感情观不同的人,一个不愿意负着伤痕度过青春,情愿浪荡的过着没有烦恼的生活,在她人的回忆里充当感情的杀手,一双迷茫的双手,一边承托着向往,一边又倾覆着过往。
今天说好这场感情战役要全力以赴,可一旦要塞面临威胁,却又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卸下弹药包,缴械投降,巧合的是每当我双手举起的时刻,就正是日落的黄昏。可能他不是王八蛋,我才是十足的混账,全副武装重装上阵全然不惧,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玻璃心时常碎了一次又一次,连重新站起来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不知节制的退缩,走火入魔的进取,是他,是我?
阿K大摇大摆的迎面走来,满脸笑春风。
我抬了抬头,抓了抓不知何时被风拍湿了的毛衣,等着听他的战情报告。
”情况倒也不算糟糕透顶,她和我都能接受。怎么样,还是我高明吧?“
“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望了望他回来时的那块路径,路口显然已经没有另外一人的身影。
“直接了当呗,痛痛快快!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样子。” 阿K一反常态的竟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来回拨弄了好几次才抽出一根,又仿佛是茫然的带出了几根散落在地,在水里完全浸湿,他弯腰捡起又重新放下。点上了火,又重新抽出另外一根。
我没有理会他伸到眼前的手,只是想听他的回答。
“哦对,我忘了你是不抽烟的。” 他收回了递过了的手,表情像是带着几分歉意,满有所感的足足的吸了口烟,随之又被呛着咳嗽了好一会儿。
“我有女朋友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送给我的那些礼物,我都一并在这向你道声谢谢,哦对了,你今天戴的帽子蛮适合你的。“
沉默了一阵。
继续说下去啊,然后还说了什么?我想着。
“你不说话,就当是对我做法的认可咯?你看吧,我就知道我的决策还是挺平衡的吧!还是你想多了。”阿K右手抬过鼻尖,干脆利落的将整截刘海拂起。
什么,这就是说完了?
“不是,你就,就和她说了这么两句?没好好安慰下人家?” 我急切的问到,不无责备。
“那还要说什么,我总不能说,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等我和现任女朋友分手然后我们再在一起?那样不太好吧,我可是个好人!大诗人瓦德里说过,行善的同时,须得心存歉意。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善意伤人。“
我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头晕目眩,又努力的使自己保持清醒,确定眼前的这位好友没有在开玩笑。诗人的那句话,从阿K口里说出来让我倍感陌生。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多么永恒的形象,我们的骨子里,那不过都是些卑劣的粗俗之物。那些煞有介事的姿态,我无法避免也不想去避免,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说过的那些话,我从来不敢忘记,从我第一次受伤时我就告诫过自己,从今往后决不被任何一人所伤。我竭力奔跑,呼吸速率眺望我的奔跑速度,顺其自然的软弱会让我感觉失望,不留余地的勇猛直闯,才是我的信仰。宁愿狼心狗肺……也要做个笑傲群熊的狼!“
他已经走远, 没和我道别。
我忙抬头望去,那穿着简洁、清爽的身影,渐渐潜入人群,我的视野里那熟悉的面孔此刻被经久不停的大雨所遮迷。我想穿过眼睛去透视眼瞳里的所有,但我知道那没法做到。
想起他从前所说的那句,
“我知道我最终还是活成了当初所厌恶的样子,任由谣言,放肆流言。可是,我没的选择。”◢
3
◤后来,
我听说,那个被阿K在美术楼门前当众”表白“的小女生,从此对所谓的感情有了戒心,戒心像是一道屏障一样无时无刻不守卫在她的身旁,但凡遇到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人,再也不加以甄别便在心里直接有了别样的定位,是好是坏,都像是风雨里奔跑着无所畏惧的姿态。
别样的定位,什么定位?呵,我无法知道。
听途说的故事总是扑朔迷离,时常听风便是雨,人为的或者自然的,都不知所以的增添了未知的成分。
不久后又有了个莫名奇妙的男生出现了在那小女生面前,最后也无不例外的做了没有缘由的牺牲品。
有天晚上,看到他独自一人蹲坐在一颗大树下——我时常路过的美术楼大门前的那颗大树,双手无力的垂丧着地,我就那样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看他低沉的脑袋许久未能抬起,随后,又重新缓缓撅起了双手,一边捧起旁边洼坑里与树叶混杂着的雨水,一边洗脸,一边泪流不止。
年少时的情事,并没有伴随着流光的潮汐慢慢退却,反而一次又一次撺掇着回忆泛滥成灾。
为了斩断烦恼丝毅然决然的做出诀别的阿K,尽管那所谓的诀别在我看来无非是一场陌生的闹剧,最终两下相散,从他口里得到他所形容的“互不亏欠”的答案。渐行渐远的阿K,
“我知道我最终还是活成了我当初所厌恶的样子,可是如今,我没得选择。”
为了圆自一个心愿,也同样毅然决然,弃流言不顾,昂扬向上朝着自己目标奔去,最终落下了独自淋着大雨昼夜未归的结局。清澈如明镜的他,
”只愿在时间中慢慢成为成熟的人,像萌芽一样,经得起乌云,也受得住大雨。曲径通幽的密林深处,沿途将是陪伴我成长的风景。“
为了忘却过往,淡忘所有的现在,感情世界从此一如荒原。过去,再也不提及,以后,不再关心。那位棕色蓓蕾帽的她,
“如果我们有约,就会再见。倘若窥见希望,微微照亮脸庞。往后早春的平原满目荒凉,暮色笼罩,远处的曙光轮廓流畅。”
我在这三人之间来回徘徊,一些匮乏和集结,在我身边无时无刻的环绕,试图是要调整我逐渐建立起来的心灵秩序,破坏或是失控,往往都需要代价,在不可名状的空间里承受改变,一如从前自己说过的那样,
“月亮上并没有嫦娥,有的只是广寒宫,因为,嫦娥就在我心里。其实看不太清感情世界,别人眼中的爱恨分明,会误以为是若即若离。可能,望向你的脸,却没看清你的眼。”
至于阿K对另外两位对象所做的决定,结局究竟如何,我也应该无从知晓了。
我想,原来告别和遗忘,才是剩余为数不多的青春里真正要做的严肃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