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还是好好学英语吧

Paul Graham 写过一篇非常有意思的小文 Cities and Ambition，借着谈论不同城市及其相应的价值观来谈论人生志向。他的文章向来是用词简练、句法轻灵，哪怕仅仅用来练习英语阅读都是极好的。

该文很早就被译成了中文，名为《市井雄心》（注1），光看标题似乎便已经令人心安：译得不错嘛，这么地道。

下面我选文中的一段话来给大家看看，首先是原文：

Because ambitions are to some extent incompatible and admiration is a zero-sum game, each city tends to focus on one type of ambition. The reason Cambridge is the intellectual capital is not just that there's a concentration of smart people there, but that there's nothing else people there care about more. Professors in New York and the Bay area are second class citizens—till they start hedge funds or startups respectively.

然后是译文：

由于志气之间一定程度上有点儿互斥，而推崇多个又难免费神，所以每个城市都倾向于一种雄心壮志。剑桥人才济济不只是聪明人扎堆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在那边人们不在乎别的。纽约和湾区的教授走路都抬不起头，直到有一天弄到了点儿风投或者开了家小公司，腰杆这才稍稍直起来一点儿。

可能初读之下，你还是会坚持原来的看法：译得很好，文笔老练，有“中文味儿”。

我的观点：某些地方真是不错，但就总体来说，实在是不及格的翻译。

• 第一句，未能准确表达 zero-sum game（在这里的意思是只能做非此即彼的选择），可以说是译错了。这让人很难读懂汉译第一句的逻辑，而英文非常准确。
• 第二句，把 intellectual capital 译为“人才济济”，看似文笔出彩，实则误导读者。因为此文有专门一段解释为何使用这个术语，并在正文和注释其余三处借用 capital 这个概念来进行论述。这么一翻译，作者的本意全弄没了。
• 第二句，没有对照着表达出原文斜体强调的 else，属于漏译——汉语写作者往往会疏忽英文的强调（英文无论学术写作还是小说行文，斜体强调都很常见，而汉语似乎没有这种写作习惯）。
• 第三句，为了追求语言风趣，将 hedge fund（对冲基金）和 startups（创业公司）译为“（点儿）风投”和“小公司”，不仅完全曲解原意、强加贬义，而且导致中文读者未能将此处与全文频频提及的、非贬义的硅谷湾区创业文化联系起来。
• 第三句最后的 respectively 也未能译出，这正是作者（原来是程序员）和英文写作逻辑严谨的体现。私以为这句话至少应当这样译：要到纽约的教授搞出一家对冲基金，湾区的教授开始创业，他们才能摆脱二等公民的地位。（注2）
• Ambition 是全文的题眼和核心，但在这第一句话中就有两个译法，不知何故。全文更有四种译法，完全体现不出贯穿一脉之感。

此外，原文的所有注释都没有译出，而这些注释都非常重要（例如第一条注释直接指明了作者的基本价值观，这使文章得以高于一般的文化散论）。

综上，如果看上去这么流畅可读的译文都有基本的“信”的问题，那么其他那些读起来简直不像中文的，就更可怕了。我现在逐渐对于翻译持有一种消极的观点。如果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么与其做翻译，不如教别人好好学英语。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打住不谈。

注1：中文译文首发于译言网，但碰巧这段时间网站在整顿中，不可见。又及，汉译这两天经由某公众号得以四处散布，这也是我提笔的原因之一。
注2：这里其实涉及到中英文一个最重要的特点：英文要省，所以可以用 respectively 一个词来简洁地区分两种情况，中文则习惯重复，连着讲两次教授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