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的另类读法（18）‖蒙骗我的，何止是对手
文/澧之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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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原文：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田盼将之，孙子为师，以救韩，直走魏都。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魏人大发兵，以太子申为将，以御齐师。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齐师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到斫木下，见白书，以火烛之。读未毕，万弩俱发，魏师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大破魏师，虏太子申。
我是庞涓，魏国大将军。尽管我在魏国，是千军万马的统帅，但其实我一直都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因为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对手——孙膑尚活在人世。
十三年前，我本可将他杀死，以绝后患，然而我一时疏忽，竟让他逃脱，以致后来桂陵惨败，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放虎归山之后，再要擒虎，可就难了。
说起我和孙膑，其实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要怪就怪他太优秀了，既生涓，何生膑啊！
当初，我二人拜入鬼谷先生门下，参学六韬三略之要、行兵布阵之法。我们置身山谷幽旷，离尘绝俗，再兼韬略为伴，虽然生活清苦，但相处甚欢…
那段日子，我庞涓至今未忘。然而，围魏救赵的事实证明，在军事才华上，他孙膑确实胜我太多，如若不除了他，我庞涓何以成为战国时代第一名将？
围魏救赵是我庞涓一生最大的耻辱，而如今我领兵攻韩，他孙膑又来了个围魏救韩，我岂可再让他得逞！
“太子殿下，照眼下的速度，恐怕来不及解大梁之围，太子殿下需下令全军加速，不可贻误了战机啊！”十万魏军，庞大的队伍在原野上行进，黑压压的，如同一片蚂蚁在蠕动。
“庞将军，为何这般着急，齐军距大梁千里，恐怕不会那么快吧！”太子申并不着急，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太子殿下，齐军主将田忌、军师孙膑诡计多端，好乘火打劫，当年桂陵之战，庞涓吃过苦头，还望太子殿下下令加速行军吧！”
“那好，全速前进！”太子申还不算顽固，对此我还是感到有些欣慰的。
魏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军士们在黄色的土路上踩出整齐而又响亮的步伐，盔甲碰擦发出的声音充斥着耳鼓，腾起的黄色尘土迷糊了眼睛，对于这一切，我感到十分的满意，这是我想要看到的，我迫切地希望孙膑就在我的眼前，我迫切地希望这场复仇之战马上开打，我甚至看到了孙膑那个坐在车子上不能直立，只能瑟瑟发抖的身体，我甚至想到了孙膑血污满身，濒临死亡时恐惧的眼神。
……
“报，太子殿下，前面已经进入我魏国国境，发现齐军踪迹！”有探子来报。
“这么快，看来田忌、孙膑的速度果然是快啊！”太子申的脸上显示出一些紧张，问道：“齐军有多少人马？”
“回太子殿下，属下并未发现齐军，只是发现了齐军留下的火灶，故而齐军人马数量，探子不得而知。”
“火灶？快，带本将军去看看！”孙膑又在耍什么花招，我心里没有底。
在探子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座山下的空地。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地势平坦。只见空地上被挖了数万个大小差不多的土坑，土坑内尽是些草木燃烧的灰烬，土坑四壁已被熏得漆黑。
“太子殿下，齐军人数大体知道了！”我凭借田忌、孙膑留下的火灶数量基本可以推算出齐军的人数。
“多少？”太子申问。
“不下十万！”我说道：“眼前的火灶有数万之众，一个火灶供十个兵士吃饭，故而齐军人数不下十万！”
“十万？人数不少啊！”太子申脸上的表情开始凝重，看来他对即将开始的战争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我却不这样想，齐军人数越是多，我们取得的胜利越是大，最好齐国能倾举国之兵来战，我正好将其全部歼灭，建立不世之功勋。
“太子莫要紧张，齐军战力孱弱，不堪一击，纵使百万，也难敌我魏军兵锋！”
“好吧，有大将军在，我就放心了！”太子申脸上的紧张神色稍稍有所舒缓。
“传令，全军搜索前进，寻找齐军，与之决战！”眼看就要与孙膑见面，我的心里异常的兴奋。
然而，这一天，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齐军的任何踪迹。
第二天，又有探子来报，说是发现了齐军的火灶，与前一天相比，数量减少了一半。
太子申问我：“庞将军，为何齐军火灶减少了一半，其中是否有诈？”
对此，我也颇感意外，我仔细查看了齐军留下的火灶，又伸手摸了摸，灶内尚存余温，看来齐军刚刚撤离不久，我还在四周看到了一些齐军丢弃武器、辎重。
我明白了，转身对太子申说道：“太子殿下，齐军素来畏惧魏军，听说太子殿下亲自挂帅，十万魏军挥师杀来，想是为魏军军威所吓，从齐军留下的火灶数量，和现场凌乱丢弃物品来看，定是有半数齐军偷偷溜走了！”
“果真如此！”太子申脸上渐渐的有了些笑容。
“果真如此！”我进一步坚定了太子申的信心，然后下令：“众将听令，齐军胆怯，军心已然涣散，且火灶尚存余温，齐军退却不远，我等快马加鞭，追杀上去，取了田忌、孙膑的头颅，立功之机，全在今日！”
魏军听了我的命令，群情欢呼，纷纷向前冲去。然而，这一天，我们还是没有发现齐军。
孙膑的伎俩，我是清楚的，但是我太想报仇了，因此来不及细想孙膑会不会给我设下陷进。
第三天，探子又报，齐军的火灶又减少了一半。我算算，这样下来，齐军的数量已经不足三万。三万齐军如何能抵挡得了我十万魏军，我胜利的把我又增加了许多。于是下令魏军丢掉辎重，全速追击，并且向太子申申请，自己带领五万士兵先行追击，我可不想错失这一次机会，让孙膑侥幸逃走。
又是一天，还是没有追上齐军，天色将晚，我来到一个山谷前。饥饿与疲惫袭扰着我的军队，我看着喘着粗气的士兵，又看了看眼前的山谷，背后不禁有了莫名的凉意。
天色很快暗淡下来，四周的高山如恶鬼野兽，阴森森一片，四周静得出奇，只是偶尔有一两声夜枭凄惨的鸣叫，峡谷的道路从脚下蜿蜒隐没在黑暗的深处。
“前面峡谷是什么地方？”我叫来副将询问。
“将军，前面是马陵道，此处地势险要，极易设伏，我等是否暂停追击，就在此地安营？”副将回答。
我心里有些犹豫，眼前确实充满了危险，但也许孙膑就在前面，我实在不想错失机会。
“不，继续前进，快速通过马陵道，在马陵道外扎营休息！”我再次下命令。
士兵们尽管心里有怨言，但军令已下，不得不迈开步子进入了马陵道。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重，五步之外几乎看不清人影，我们小心摸索着前进。
“报，将军，前面路旁大树上写有字迹！”一名军士向我汇报。
我跳下马来，说道：“什么字，令我去看看！”
走到士兵所说的大树前，只见树干上已被削去一大块树皮，上面写着一行字，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
“拿火把来！”我对随从说道。
火把来了，我举着火把凑近了看，只见书上写着“庞涓死此树下！”
“啊，诡计！”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耳畔“嗖嗖”的箭响，箭矢如暴雨般从山上射下来，都集中在到我所举的火把这里，瞬间，我的身上就钉满了齐军的箭矢。
剧烈的疼痛，缓缓流淌的鲜血，我知道，这次我完了。
黑暗中，我再次想到了孙膑那张脸，我终究是败在他的诡计之下了。
我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反思自己，其实，我不是败给了孙膑，而是败给了自己。
我被自己的嫉妒与复仇之心给蒙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