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28）
一抹低头
文/玄宝
苏谷雨并不知道王重楼出差，她依旧忙碌上班，不时约同学或朋友出去吃饭看演唱会，年底了，各路神仙突然都在叫得出名字的城市售票开演唱会。仿佛每一年因为有这些大型活动的加持，都能叫人在来年有红红火火生活下去的信心。
有一天下午在公司楼下遇到王重楼的司机，像是在替王老板的公司运送什么物品，双手捧着一堆文件，怕倒下来又用下巴抵着，手臂上还挂着几个鼓起来的大袋子，手忙脚乱的，有点狼狈。
她刚跟同事在楼下喝完咖啡，回办公室的时候，在电梯门口见到，顺手帮他拿了两袋，减轻负担。
司机和她打招呼：“苏小姐好。”
“年底了，忙啊？”谷雨和他客套说话。
“是啊，挺忙的，跑前跑后。”司机四十来岁，看起来十分稳重老实，见苏小姐替他拿袋子，说，“王先生最近都在欧洲出差，比我们更忙。”
原来是去欧洲了，难怪最近都没遇到他。
“噢，那真是辛苦了。”谷雨口中还有咖啡味，淡淡地接了司机这句话，又帮忙按了电梯，帮着他送到楼上去。
李秘书和另两个男同事出来接，谷雨把手上的袋子交出去，转头和司机说再见，司机卸下手中的文件，很客气：“谢谢苏小姐。”
谷雨微笑点点头，坐电梯回公司。
李秘书乍一听苏小姐三个字，赶紧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长风衣的背影，蹬着一双黑色的尖头细跟高跟鞋，高跟鞋的边缘镶着一道细细的金边，走得飞快，和路面上许多利索的都市白领没有太大的分别，隐隐只看到一抹侧面的雪腮，和一只晶莹的长耳坠。好可惜，没看清尊容。
年底的工作十分忙，Daniel和几个高层前段时间又开始捣鼓公司的部门分配情况，把谷雨所在的数据部门并入了市场部，即使明面上不公布，但以后做起事情来，谷雨似乎就矮了一级。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所以真正开始跟市场亦步亦趋对接工作的时候，心态十分好。连市场部的boss都惊讶，以为她会有情绪。
苏谷雨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数据部门本身就是战略决策层面的支撑基础。一开始大家迷信大数据，特地划分了这个部门出来，谁知后来情况并不理想，发现并不需特地成立这个部门，现在算是悬崖勒马，改道并行。
前段时间Daniel有意无意，已经说过有合并部门的决心，她只是拿人薪资，替人做事，无心追求办公室政治。
Daniel事后找她谈话，说这个调整是目前公司的发展需要，未来几年，必定会在岗位上补偿她。
其实Daniel是个不错的领导，他的事情本来就多，还要兼顾同事们的情绪。刚来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挺黝黑浓密的，最近半年居然有白头发了，公司发展并没有太突出，市场透明，不成熟的竞争对手慢慢起来，另外已经有大企业进来，想涉足分一杯羹。难怪他操心的，再焦虑下去，估计要早秃了。想到这一层，看看他的发际线，就连谷雨都有点同情他。但她转而又想到王重楼，他的事情只会比Daniel更多，风险也担得更高，好像也没见他有多气急败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平衡的。
苏谷雨承认，她对王重楼的确是有崇拜强者的心态。
关于工作的谈话结束后，Daniel说起私事：“阿基跟我提起，最近找你吃饭，你都推说加班忙，显得我这个老板跟黄世仁似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晚约了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东北菜，你下班后坐我的车去。他是你的师兄，毕竟不好拂他大男人的面子。”脸上都是笑意，黑框眼镜背后是锐利的光。
谷雨有些不自在，对老板这种恩威并施的伎俩并不受用，扯了个小谎：“我今天约了朋友，挺不巧的。”她实在不想和他们走太近，几个男人吃饭，她过去，总有不方便。
但Daniel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们也是几个老朋友碰头，不谈工作，你可以把朋友一起带来。是美女更好，我们哥儿们还有几个是单身的。”
谷雨讪笑，好了，这下逃不掉了。出了Daniel办公室，去走廊尽头给春晓打电话：“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救我。”
“那你得把你上个月买的裙子借我。”春晓居然还跟她讨价还价。
“哪条？”谷雨装糊涂，笑。
“少来，上次我跟你一起买的，灰色有亮片，背后镂空的那条。”春晓得意。
好委屈，还要搭进去一条裙子：“借了还能拿回来吗？”
“能能能，我就年会的时候穿着去出出风头而已。”春晓得逞大笑。
跟阿鸡师兄也认识几年了，从未像今年一样见得这么频繁，他想撮合谷雨和Daniel的心，连桌上另外几位都看出来了，都在笑Daniel，看来不久之后又少了个可以随时叫出来喝酒的兄弟了。
谷雨只好打哈哈，都是同事，不要开这类玩笑。
春晓在旁边插科打诨，凑上前去挽着阿鸡师兄的手臂，娇滴滴地控诉：“师兄，我也单身啊，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你是不是更爱谷雨？小心我告诉嫂子！”一桌人喝了酒，抽烟，整个包厢都是烟酒味，男人们红着脸，哄笑。
阿鸡师兄已经结婚好几年，两个女儿都上幼儿园了，他赶紧扯开春晓不依不饶攀上来的手：“师妹啊，你条件这么好，冰雪聪明又漂亮，怎么会没男朋友呢？我这不是看着谷雨和Daniel近吗？把谷雨换做是你，我也撮合你们俩儿。”
“哼！”春晓像是吃醋的小女孩耍性子，把阿鸡师兄的手臂甩开，歪头不肯正眼看他，“我看你就是偏心！我要跟嫂子告状！”
“师兄的错，来来来，罚酒罚酒，师妹消消气。改天给你找个比Daniel更加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好不好？”阿鸡师兄赶紧端起酒杯自罚了一杯，现在的小女孩可真不客气，全都得靠哄着，指着桌上另外的几个喝到红脸的男人们说，“你看看有没有看中的，待会儿叫服务员帮你打包走。”
“师兄真爱开我玩笑。但是我找男朋友的事就靠师兄啦！可不能耍赖了。”春晓见好就收，笑容浮上面，以酸奶代酒，敬了师兄一杯。
她们今晚的策略就是，春晓负责说话，引开师兄的话头，谷雨负责沉默，把自己当成隐形人。就算阿鸡师兄安排Daniel和谷雨坐在一起，有春晓在旁边打岔，只要谷雨不表现出热情，这种拉郎配的事情，总不会乱扯到哪里去的。
回去的途中，春晓开车，她提醒谷雨：“我看阿鸡师兄和你老板关系可不像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一晚上，大家都叫郑基一声大哥，唯有Daniel叫他哥，可不能小看这中间差的一两个字。
谷雨也察觉到了：“你帮我打听打听。我不好下手。”
春晓点头，把她送回家，又一起上楼，拿了裙子在镜子面前摆来摆去，臭美！
谷雨撇着嘴，这条裙子买回来还没穿过呢，就被借走了，春晓倒是大方：“再给你买一条嘛。小美人，亲一个。”说着要去亲谷雨，被嫌弃推开。
那晚春晓留宿她家，她问：“其实Daniel条件也不错，你真想谈恋爱的话，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谷雨往脸上拍爽肤水，啪啪声响，摇头，她今晚看着桌上的几个男人，照说也是不错的交往对象，公司中层，奋斗过几年，只要人上进靠谱，两人合力，还是能在本市买房的；长得也不算太歪瓜裂枣，结婚生孩子，并不会影响孩子的基因；看谈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素质不会差到到哪里去。
真想脱离单身，努力一把，还是可以的。可谷雨又想，何必太着急，婚恋如果真如市场，她仍有议价能力。
春晓听了她一列列的分析，居然很赞同，谷雨还以为她会说自己太现实，没想到今晚居然能找到共通点。谷雨都有点感动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她没有说出来。
谷雨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人中龙凤，一切都是中人资质，就连运气都十分恰当，不会过分突出。她原先以为人生不过就这样，努力工作，立志加薪，和一个小康家庭出身的男人谈恋爱结婚，过不咸不淡的婚姻生活，操心一地鸡毛，按部就班。即使不甘心，谷雨知道自己内心也更认同门当户对。
但是王重楼的出现，让她不自觉把看男人的标准调高了。从前那些只能在内心有模糊概念的风度、素养、体贴、品味，甚至是家世，王重楼一人便把这个模糊落实到了具体。她偶尔也会想，这样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她怕自己后悔，哪天不小心站在某个平凡人的旁边说出那句话：“我曾见过更好的。”
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条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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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拜，忙得有点莫名其妙，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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