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走,茶已将凉,路还很长,灯还在亮。
原创: 葛辉 心水痕
迷迷糊糊中有盏昏昏暗暗的灯在记忆中亮着。像火柴梗摩擦产生的硫磺味,是它最先开始划破黑夜;像煤油灯燃烧时的青烟味,是它最先开始在记忆中亮着;像贴着墙壁的拉绳开关,一次次重复的声音,控制着灯的明灭。
记忆中飘摇的明亮要从很远的时候开始说了。
那是一段住在外婆家的日子,他们说我还只有两三岁,其实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的,但总有些不关于自己几岁时的记忆,由此反推过去,我想那时的样子也许是这样的。
外婆家住在离街上很远的山脚下,每次去外婆家都是沿着那条路,站在这边看不见那边,站在山脚看不见山腰,站在山腰看不见山顶的路。直到那条路走到一个山坳里,已经没有路的时候,也就到外婆家了。
关于光的记忆只有那盏煤油灯,不像北方的马灯,没有那么大,小小的一盏,灯罩熏得很黑很黑,也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擦亮,只是知道它一直是黑的;中间是个墨水瓶一样淡绿色透明的玻璃肚子,一个小小的旋转开关,调节灯芯的长度来控制亮度;还有一个生锈的把手,用来端的。
每次天黑之前就会把菜择好,厨房在屋后最里边,开的窗子也是对着山那边,茂密的针叶阔叶交织的植物把透过屋顶的光都要去了,窗户也仅仅是个摆设的样子。厨房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黑的,直到外婆从墙上预留的墙洞中拿出一盒火柴,点亮了那盏煤油灯。
原本都是黑色的厨房蒙上了一层微微的暗黄,不需要多大的光亮,一切全凭感觉,菜炒出来的味道绝对是最美味的。炒完菜之后煤油灯要拿到屋中间的八仙桌上面去,放在最中间,灯芯稍微转出来一点,不至于让大家把菜送到鼻子里。
那时候晚上不能数星星,外婆说小孩子数星星的话,明天就会下雨;那时候晚上不能指月亮,小孩子指了月亮,晚上月亮婆婆会来割耳朵;那时候晚上不能玩火柴,玩火的孩子晚上会尿床。
‘在很久很久以前’开篇的故事中,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夜晚。伴随着一双经历过古稀之年的双手的轻轻拍打,和蒲扇轻摇,童年就在睡梦中度过了一大截。
后来施行村村通电,电线通过一棵棵立着的杉树用几年的时间走到了这个山脚下的土砖房外,但它并没有得到宠幸,即使它能够给那间老屋带来从未有过的光亮,也还是受限于那一根紧紧贴着墙壁的开关绳。
外婆还是喜欢用那五毛线十盒的火柴,点燃那盏上文第308个字节之后形容的煤油灯。灯芯还是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多伸出来一点点,还是佝偻着身子端着煤油灯去给厨房添加一层怀旧的蒙板。
电灯在我离开外婆家之后,经常接触了。家里的电灯没有开关,直接一根线连着灯头,挂在墙上,另一头连着插头,插头边上放着一个排插。挂在一个小孩子够不着的高度,大概就是我够不到的高度。
每天早上又是我最先起来,于是不得不站在门槛上踮着脚去摸插头和插排,可这个头总是对不上那个孔,于是用手摸着插排,顺着手的感觉连接好插排,偶尔自己也会来电。
自己找来打火机,点着易燃的枯松针开火,热锅、放油、一碗昨晚的剩饭,磕一个鸡蛋,就着酱油放点盐,把饭炒干就可以出锅了。剩下的火炭刚好可以放煤炉里起火。如果有昨晚的剩菜的话倒进去可以省下很多工序,美味程度是今天188块钱一份的西冷牛排比不上的。
少时寒冬的早晨,是在触电后的光明和自己亲自料理的早餐中度过的。一脚深,一脚浅,捡了五毛钱摔了五跤的跌跌撞撞中又仿佛长大了一大截。
原本七点钟的太阳,到了九点才出现,也不知道是它迟到了,还是自己早到了。眨眼睛就到了中年了,处处都是灯火通明的霓虹焕彩,躲着喧嚣热闹的狂欢,只想细细品味四下无人的昏暗,但路边的灯就是不灭。
人还没走,茶还没凉,路还很长,灯还在亮。回不去的是火柴摩擦后硫磺的味道,是煤油灯吹灭后青烟窜进鼻子的芳香,是火柴点燃灯芯后从黑暗到光明的温暖,是余生回味悠长的念想。
作者阿呆——我想把文字变成蚊子
离开我也还有生命力
我的气味指引所有饱食我血液的它们
即使路过天堂,也还尊我为王
作者/阿呆
編輯/阿呆(geferrr)
投稿/fei275393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