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老宅
中秋节和老爸回了趟老宅。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爸妈结婚后建的房,是爷爷奶奶搬出旧院子后这二十多年来一直住的家。去年爷爷奶奶先后离世,老宅便空了下来,只有大黄小灰两只狗守护着。这一年间每逢忌日回村上坟,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二叔的院子里短暂停留歇个脚。今天看着熟悉的大门,鼻头一酸,有些不敢触碰那早已生锈的门环。依稀能听见院子里奶奶坐在东厢房里拖长声音喊一声“谁回来了”的呼唤,也仿佛能看见爷爷坐在上房专注地看着电视,声音放的超级大,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电视声音。爷爷耳背,总是需要走到他身边拍拍肩膀,他才能看见我们。往事历历在目,如画清晰,即便他们离开一年了,看见这熟悉的院子一切又涌上心头。
大门开后,大黄小灰如往常一样摇着尾巴扑过来。一年未见它们了,可它们依然认得出家人。大黄是还闭着眼睛在狗妈怀抱里吃奶的时候便被抱来的,那年爷爷直肠癌刚动完手术,接连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回来,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忧伤的奶奶和毫不知情的爷爷(家人一直骗他是做了痔疮手术),小狗汪汪的叫声给这个院子添了点动静,奶奶有时候会跟大黄说话。小灰是二叔去单位上班路上捡的一只小狗,于是一黄一灰两只土狗也是我们的家人。每每周末回村时离老远就听见大门内它俩急切而又热情的叫声,见到我们便亲昵地扑在脚上又啃又撕,靠在腿上来回蹭着,尾巴摇得欢实,也会趁着说话注意的功夫偷偷舔一下手背,在呵斥声中小尾巴摇得更欢实了。去年八月奶奶的丧事过后,小姑姑还和爸爸说过大黄小辉的去留,都要上班觉得还是把俩狗送人比较好。老爸思忖了很久,还是留下了他们。现在老爸每天风雨无阻都要回老宅给他们送饭。老爸从家门口的饭店那买来了好多剩馍块和和荤剩菜(不是泔水),回家用炒锅重新热烩了一番,又专程买了个不锈钢小桶,每天提回去看着他们吃掉。有一次爸特意给我发信息说炒锅里的肉卤面是给大黄和小灰的饭,得亏我及时看了信息,要不那油亮的一锅肉面我还真就盛出来放冰箱当饭了。连我妈也说老爸现在给大黄和小灰做饭送饭很敬事,这次看见它们,几乎没变样,还是能亲昵的认出亲人,还是俩没事挑食吃饭,躺院角晒太阳。我注意到老爸把家里沙发上那个老旧的海绵靠垫铺子的他俩的窝里。我知道大黄和小灰现在是老宅真正的守护者,活蹦乱跳有着生命力的守护者,是守着爷爷奶奶未挪位的老家具老物件的看护者,是过去在奶奶呼唤中围着身边团团转的“哑巴”家人。
院子里台阶上下多了些绿色的青苔,滑溜溜的。老爸说南北两墙角下大片大片的野草疯长地很快,他割过好多次了看得见高低参差不齐的杂草痕迹。大门口的葡萄架蔓子长得很长,两株石榴树叶子也很丰茂,可它们和葡萄一样都是一个果实也不结。中院小石桌下竟然多长了一些狗尿苔(毒蘑菇),院里水龙头架子上结满了蛛网,灶台顶的瓦架像是被压塌了一般破旧不堪。茫然环顾忽然发觉原先那个简陋却整洁的院子不见了,在这里看到的只有荒芜,只有静默,只有被尘封的不忍回首。
老宅并不远,就在城边的村子里。村子所在的位置海拔并不高,顶多算个塬,可城里的人总叫它是座山。塬上和塬下被一条铁路隔开,长大后才知道这是鼎鼎有名的陇海线。村里我们这个姓是大姓,爷爷的老院子是和五弟(我五爷爷)各占东西厢房的四合院,98年我们一家人住进县城,爷爷兄弟俩协商后腾出老院搬进了我们这个院子。每逢周末都要回村,尤其是近些年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后,基本上父亲和二叔隔天就回去送粮送菜。周末大部分时候会全家齐齐整整到老宅和爷爷奶奶吃顿饭,毕竟我们家也是有家谱的,这样的习俗早已传承下来。多年前我很反感周日回村这顿饭,那时20来岁正是玩的年纪,难得的周末却总会被一顿饭拽回老宅。随着大弟去洛阳上班,近十年我也开始忙碌,周末这顿全家饭是老爸和二叔必回的场。逢年过节,两位姑姑也一起齐聚家中欢声笑语打打麻将、打打牌;临近年关,全家在一起蒸馒头,炸油条,炸肉做菜,灶台的火一直旺旺的烧着,屋里说说笑笑也一直也未停着。爷爷奶奶生日时全家就在院中摆上三四桌,菜是一家出两个代表的家常菜,水果是二叔地里新鲜树上采摘的,零食是姑姑从超市大包小包采购的,耍宝自然就是孙辈、曾孙辈们表演的主场了。那时的小院没有红砖绿瓦的清秀,也没有瓷砖白墙的气派,但干净的院落热闹的声音,和老式大锅台旁每天都如常升起的炊烟,是最温暖的烟火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