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白水

中午，吃完了饭后，妈指着桌子上的一碗水说:“谁倒的水？ ”

没人说话。

妈对爸说：“你自己倒的水，就喝了它吧。”爸说：“我没倒水，不知谁倒的。”

“我刚才就看见你倒了，可能刚才你渴了，这回又忘了喝了。”

“噢，可能是吧。”爸端起水来慢慢地喝下去。

这时我看见妈妈扭过脸去，偷偷地笑了。

后来我知道，那杯水是妈倒的。

爸自从患轻度脑梗塞后，有很多习惯发生了改变，他开始忧郁、懒散、厌世，虽经多方治疗，效果不明显。爸血稠，本应多喝开水的，可他病后却变得不爱喝开水了，为了让爸喝开水，妈真是用心良苦。而

他对爸的心，又岂止是喝开水一件事呢?

妈妈忍受爸爸日夜不停的唠叨，唠叨他那些被他看成大事的小事，苦口婆心地劝他从忧郁中走出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妈不止一次的阻止了他的自杀企图，白天注意观察着他，夜里睡觉时还要不时的摸摸他、听听他、看看他，看他是否有不正常的表现，或者有什么新的症状需要及时就医。

在那些天里 ，妈的白发又添了不少。她在生活上照顾爸就像一个孩子，甚至比对孩子还要费心。胡子该刮了，头发该理了，衣服该换了，该吃药了，该量血压了……这些类似的话妈一天妈不知要说多少遍。

爸爸妈妈年轻时没少吵架，还经常动武，妈身上也不只一次留下爸给的伤痕。因为爸爸年轻时是个急性子，眼里手中有干不完活。妈妈虽然也勤劳肯干，但是在干活手脚麻利的爸爸面前总像跟不上他的节奏，所以妈妈在爸爸面前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

还记得有一次因为棉花苗田间管理的事，爸爸在地里对妈妈大打出手，最后竟然把妈妈从棉田的一头拖到另一头。

那年家里盖房子，爸爸又为了一点小事对妈妈动起拳脚，妈妈稍微一点反驳，爸爸甚至举起凳子就往妈妈头上砸，丝毫不顾及当着众多工匠的面，甚至还有姥姥在场。

爸爸得病之后，再也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他每天像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出门、不干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被生活向前推动。爸爸没有自己想思想，也没有自己的需求。

妈妈也似乎忘记了以前他对待自己的种种不好，好像那些事根本就没发生过。妈妈只是非常希望爸爸恢复以前的精神面貌，那只能是美好的希望，爸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妈妈一点一点努力着，每天满怀希望地为爸爸做着一切，引导他逐渐变好——即使相当缓慢!

一个照顾着另一个，另一个承受着照顾，就是这些。

后来爸好转了，妈妈由衷地高兴。爸以前的暴躁脾气没有了，可妈说，宁愿自己再挨他的打骂，因为那样，他就恢复以前的活力了。

爸依然恢复得很慢，妈妈成了他们生活的主导，爸爸像个顺从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