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记·徐家铺子

2023-07-11  本文已影响0人  个人简历

我们那里有一个地名叫铺子头。顾名思义,铺子应该是做生意的地方。但这个叫铺子的地方到底做过什么生意,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它的历史有点长了,现在只留下了地名。它的全名叫徐家铺子。根据起名的习惯,这个铺子跟姓徐的人家有关。而且这个铺子可能兴旺过。

事实也是,这“铺子”里住着徐家。从我记事起,这徐家在远近几十里的确是有名声的。

从我记事起,“铺子”里还住着姓向的人家。最近些年,徐家搬离了这里,独剩下了向家的几家人。人们有时开玩笑说徐家铺子变成了向家铺子。但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一次,生产队的队长在群里通知大家开会,说请大家到向家铺子开会。队长是个年轻人,他更不知道过去的历史,或者说,过去的历史可能不大会引起一个年轻人的注意。大家听了也不在意。只是群里一个徐家铺子的人心里似乎有些感触,他说:“哪儿是向家铺子哦?”队长改口说:“那就在向永桃家开会嘛。”徐说:“我以为合并了村了在陈高坪开会。”因为对面大山上陈高坪是另一个村,也是向家人聚居的地方。这样他们两个还引起了一点小口舌。

其实一个地名有时候也承载了一定的历史文化内涵,依照习惯来喊是有它的道理的。虽说改了名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别的不说,这徐家铺子就承载有我小时候的记忆。

我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开会都是在“铺子”里,因为位置比较居中。常见父亲打着火把或是电筒去开会,较晚才回来。我们住的地势较高,能看见父亲的一星灯火在山道上移动。如果放坝坝电影的晚上,那就对河两岸遍山的火把向着徐家铺子移动,还听得见人们呼朋引伴的喊声。到了徐家铺子大大的石灰坝子,看见地上黑压压坐满了人。那年头看一场电影不容易,一年半载才一回。我记得看过的电影有《铁道游击队》、《地道战》、《两个小八路》、《天色的红花》、《云海玉弓缘》、《天仙配》、《大闹天宫》、《穆桂英大战洪州》、《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有一回还唱过戏,幕布拉开,一排颧骨抹红的女子唱的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听懂。铺子里有生产队的保管室,里面装的集体的粮食。粮食需要经常翻晒,我常见两个个子较高的社员在干这个活儿,其他人坡上出工去了。生产队举办庆祝活动也在铺子里。有一年第一次来了火炮儿,就是鞭炮。噼噼啪啪响彻山沟里的天空。那是大人的仪式,过后才是大量的人涌去徐家铺子玩耍。小孩们都捡没爆炸的鞭炮玩。有的还有一点点引信,有的没有,反正得想办法把它点燃引爆,听那单独的一声两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也觉得过瘾。我开始一枚哑炮也没找着,羡慕地看着大家玩。临近中午我才捡到一颗鞭炮,有大人的指头粗,一点引信都没有。我找到一点燃着的麸炭,用手捏着去贴在引信脱落的地方,突然听见㘗的声音,我来不及缩手,呯地一声炸响,我的耳朵嗡嗡的,暂时失掉了意识,脑子变得木木的。手指头被弹疼了忍着。脸上也好象被一些细沙冲击了。人们回过头来看我,都笑起来,说哈哟,脸都黑了!是被那火药冲黑的。那时候没有鞭炮玩,见了就与它“亲密”到这程度!

还是有美好的记忆。有一天晚上,全生产队的人都聚集到徐家铺子,忘了大人们是要干什么。从下午开始,妇联们就在那石灰坝子上煮饭,晚上全队的人美美地聚了一次餐。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已黑,大人们不知在干什么,我们小孩子到处跑玩。做饭的妇联们热情地招呼各家小孩子过去,从甑子里舀出一瓢白米饭,倒在手心里,双手反复捏成一个圆团——我们叫做饭粑坨——递给每一个小孩。小孩就双手捧着啃来吃,那味道在那缺粮的集体年代非常好吃,香甜。向永桃的妈,我喊表奶奶,发现我还没有,把我喊过去也给我捏了一个,递给我,让我不至于“向隅而泣”。所以让我终生记得。这些是在开饭前给小孩们的一份惊喜,福利。等到正式吃饭的场面,我现在反而忘了。

生产队的有些活路也在徐家铺子石灰坝子上干。比如我就记得一次集体打豆子——就是大豆成熟后,连株拔起,拴成把,晾在保管室。干脆了之后,全部搬到坝子上来铺开,再暴晒一天。下午大家集中拢来,坐到场上,各人用一根尺多长的木棒捶豆捆,使豆角暴裂开来,最后经过清理,得到豆子。捶豆子的时候,妇联们嘻哈打笑,说着八卦,劳动和娱乐一齐进行。我们在旁边玩耍。记得徐家老二强比大家大一些,他用绊裙(各地叫法不一样)背着他叔家的弟弟还是妹妹,忘了。他带着我们所有的小孩玩耍。他把我们带到柑橘林深处说,树上的柑橘还没有成熟,没有大人的同意不要摘,他手里捡到一个自己掉下来的橘子,他分给我们大家吃了。他又找来绊裙,把小板凳当作更小的小孩,给他两个很小的妹妹徐老五和小燕背着玩。他的较大的妹妹徐老四也想背,因为比较大了不合适玩,他就告给大人们听。他喊:“幺娘,你看那老四咡嘛,看着小妹妹背板凳她也要背!”他喊的“幺娘”就是他们妈妈,本地方言有喊“幺娘”的。他们妈妈也在捶豆子,所有的妇联们听到都哈哈大笑起来,徐老四不好意思地别过身子,躲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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