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 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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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叫我小周已是二十年前了,当看到题名《小周》这幅油画时,恍惚又回到叫小周的往昔岁月。
中国美术馆展出刘巨德《小周》这幅油画,不知在什么背景下画的,不知画面上的小周何许人也。
画面色调暗淡,小周那清澈、纯净的双眸点亮整个画面让我驻足良久。背景从下面的暗绿渐次过度到全黑,小周微倾着身子坐在乳白色镶深褐色边框的椅子上,浅褐色的外套与浅灰的裙子、粟色的头发与背景一层层拉开距离又统一在同一色调中,与小周那份矜持、娇羞调和着。
她圆中带方的脸和丰满的手臂与手皆不符合现在美女标准,挽起袖子露出的丰腴手臂宛如中世纪油画上的西方女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柔和的光映在头发、手臂上又似从五十年前的旧时光走来。微垂的双眸,一点忧伤一点无助,轮廊分明的嘴角微微上翘,透着一丝倔强,正是那不管不顾的年龄,小小的任性也易被别人原谅。
她并不关心画家怎么画自已也不看画家,只顾想自己的心事,迷离的眼神穿过画布、穿透窗户、越过城市、人群,向远山、湖泊更远、更深处望去。她的世界是这画布的颜色?抑制不住对五彩缤纷外面世界的想往。多年后的小周会欣赏当年的小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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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感受到那个年龄的美妙总在回忆里。二十多年前并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周,以为这个姓太普通,心里想着的是 “小舟”。倏忽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小舟已随着年龄增长消逝了,看到林风眠的《鱼鹰小舟》时,幸庆自己没变成年少时憎恶的那种人。
相比反映社会体裁、历史体裁的文学与绘画,我更喜欢有着浓郁生活气息的作品,看似平和、冲淡,却意味深长,如木心、汪曾祺的文字。
那一个从“小”处切入的画面让我在平淡日子中体味到生活之美。抑或隔着距离恰如我对远方的向往,喜欢船非豪华游轮,是林风眠这小幅水墨画中的那叶小舟,现在也只有南方乡间方能看到。
远山淡影,芦苇丛中,两只鱼鹰头碰头、脸对脸停在小舟上。画面色调灰暗,呈现世外桃源般的寂静却又处处彰显生命悸动。从木心方知林风眠,看过木心的画,风格也如他评价林风眠的画:“简无可简,调子暗,色彩却变化多端,蕴藉在灰黑之中,统体素净,用色用得如此贞洁。”
抑或我对小舟的喜爱非现实生活中的小舟,只像欣赏一幅画般喜爱独钓寒江雪的蓑立翁。当大家都叫我小周时不懂得,以为摇着小舟也可飘向远方。山那边还是山、海那边仍是海,到哪也是异乡人,小舟唯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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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说:“很多人的失落,是违背了自己少年时的立志。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练达、自认为精明,从前多幼稚,总算看透了、想穿了。于是,我们就此变成自己年少时最憎恶的那种人。”年少时未立志,却有着对远方的想往,当渐渐走向老周时又觉得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强说愁,那是多愁善感少女时的烦忧,生命中似乎只有黑白灰,以简无可简的内心看外面的世界,看到的世界非黑既白,没有丰富的内心看到的世界也是单薄、没有生命力。生活总会教会我们一些东西,内心变得越来越丰厚,外表却依然单纯,犹如林风眠这幅《鱼鹰小舟》。
在如火如荼火红的文革时期,林风眠画出这种远离时代的作品足见画家的内心是多么纯真而强大。无论处于什么时代,什么时候,浮躁的心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会也会趋于平静,然而画家却不能像陶渊明那般归隐田园。在非人性化的时代,还能保持诗与远方,至死不渝,所呈现的就是这种简无可简的画面。
木心把小舟从乌镇摇到了美国又摇回乌镇,简洁、素朴的画和文字下蕴含着变幻多端的人生与激情澎湃的生命。《鱼鹰小舟》唤醒我对诗与远方的向往,难道仅仅属于只能叫小周的岁月?
小舟飘远了,如今我很喜欢别人叫我小周,却很少有人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