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尽秦腔戏台上的悲与欢
------小说巜主角》读后感
文/罗汉
用一周的空暇时间看完了陈彦的长篇小说《主角》。 以前看过陈彦编剧的戏《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也看了小说《西京故事》、《装台》等。陈彦在陕西戏曲研究院工作多年,担任专业编剧、团长、院长等职,亲历了秦腔的盛衰变化。 对于秦腔这门古志的舞台艺术,陈彦的确是内行中的内行。他对梨园行的熟悉,是从内到外由表及里,一招一式唱念做打无所不通;对梨园人物的熟悉,也几乎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生旦净末丑文武两场一览无余。能写出这样以秦腔为主题的长篇巨著,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写的这样专业自如。
《主角》近80万字,以忆秦娥为中心人物,写的是梨园,更是40年来的世风世情,是秦腔以及与秦腔有关的人和事。读这本书时,我晃忽在读一部40年秦腔发展史和普及秦腔艺术的专业书籍,增长了不少专业知识。
陈彦围绕着一个叫忆秦娥的秦腔主演,从11岁到51岁的生命历程和舞台生涯、成长经历及与之相伴的工作、生活、事业、家庭、亲情之间的爱恨情仇,从1976年写到2016年的40年间,时间跨度四十多年。这40年与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基本相契合,企图想通过舞台生活的一角,窥探一个时代的生命涌流与脉动。
《主角》以梨园为题材,注定了它的一波三折、风生水起。 主角名字经历了招弟、易青娥、忆秦娥的变迁。忆秦娥的命运很难用幸或不幸、好或不好来判断。作为演员,她成了“角儿”,成了台柱子,功成名就,个人价值得到实现,这是她的幸运。但是她成角儿的历程,又是苦难而不幸的。遭人妒忌、不幸的婚姻、不慎失去智障儿子,她付出了沉重代价,甚至几次想回到秦岭深处的九岩沟过上放羊的生活。因此,忆秦娥的命运有复杂的多面性和不确定性,这种复杂既与世风世情和人性、人的关系有关,也与时代嬗变密不可分。
《主角》以小见大,视野开阔,以忆秦娥为主线,同时刻画了众多性格鲜明、与世情有关的其他人物。比如舅舅胡三元、演员胡彩香、司鼓郝大锤、“忠孝仁义”四个老戏人物以及“外县范儿”和“省秦派”的人物,他们不是天外来客,而是各有各的来路,各有各的脉络“血统”。这些有性情、有性格的人物一起将梨园和时代的世风世情演绎得风生水起、活色生香。特别是刘红兵这个人物,在忆秦娥的命运和小说结构上,起到很大作用。他的鲜活、生动以及令人无奈的性格,让人过目不忘。
《主角》呈现的内容相当丰富。“忠孝仁义”四个老艺人对易青娥的举荐,是基于对传统老戏的尊重。对于老戏的传承与创新问题,现实中仍然各执一词。小说表现了“外县范儿”和“省秦派”的斗争,其实是戏剧界关于传统与改良不同观念的交锋。现实的戏剧界同样面临这个问题,甚至至今也没有终结。作者提出了秦腔如何创新发展的二难问题,小说的情节也示喻了作家的情感态度:老戏的改造并不意味着随意改造,在守住老戏的根底的前提下,要不要创新?如何创新,但并没有做明确回答,留待更多的人去思考。“忠孝仁义”四位老人的出现,特别是古存忠为老戏拼了老命的情节,是小说对传统的深情回望和致敬。此外,小说中业务干部和行政干部对待传统和人才的不同态度,于小细节处折射出来,并且透露出非常强烈的时代感。
这是一部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作者以扎实细腻的笔触,尽态极妍地叙述了秦腔名伶忆秦娥近半个世纪人生的兴衰际遇、起废沉浮,及其与秦腔及大历史的起起落落之间的复杂关联。其间各色人等于转型时代的命运遭际无不穷形尽相、跃然纸上,既发人深省,亦教人叹惋。丰富复杂的故事情节,鲜活生动的人物群像,方言口语的巧妙运用,体现出作者对生活的熟稔和叙事的精准与老道。在诗与戏、虚与实、事与情、喧扰与寂寞、欢乐与痛苦、尖锐与幽默、世俗与崇高的参差错落中,熔铸照亮了吾土吾民文化精神和生命境界。
陈彦笔下的世界,不乏人世的苍凉及悲苦之音,却在其间升腾出永在的希望和精进的力量。他不仅写出了人情世态之歧,悲欢离合之致,而且超越了劝善惩恶、因果报应等陈陈相因的写作模式,在呈现摹写人情世态的同时,更将人物命运融汇于时代的风云际会和社会变革之中,满含对人世苦难的无奈及悲悯情怀。不遮掩伤疤,不回避现世。紧扣时代的变迁,从演旧戏的老艺人到文革时候的样板戏时变成看门做饭的废人,在拨乱反正后复排传统戏后复出后的短暂辉煌,再到改革开放后商品经济大潮下,现代歌舞、流行音乐的兴起,各个院团转型改制解体,戏剧所处的尴尬境地。茶园戏剧文化的百态以及对戏剧人的滋养,直到近年来传统文化的复苏与回归。其间的分分合合,悲欢离合,起起落落,与小说中的人物命运紧紧相连。
《主角》是一部秦腔人的心灵史,是一部让我眼含热泪,时哭时笑用心读完的书。合上这本作品,我似乎刚刚看完一部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大戏,戏中人物栩栩如生,忆秦娥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挥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