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过春节?我们为何做仪式?
春节,是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休假。却不见得是最懒散悠闲的日子。
不知道你是否能体会这种忙碌?春节期间,吃点儿啥呢?吃可真是人生大事,为了迎春节,从腊八的粥到小年供灶王的糖瓜糖果,再到除夕的年夜饭、初一的平安面或平安蛋,十五的汤圆元宵……亲,今儿掌勺的是谁?会是你吗?
除了忙吃,人们还会忙穿。红色的服装在这个节日似乎格外流行,包括内裤。每当我脑补除夕之夜,不知有多少中国人的内裤一夜之间“集体飘红”就觉得乐不可支。当然,除衣服之外,还有好几样东西是红色的:灯笼、福字、春联、红包!近些年红包都能用手机发了,似乎某一天奶奶想逗孙子,就去微信群里发红包,大家一起抢,热闹哄哄、嘻嘻哈哈……或许,这一天已不遥远。
除红包之外,我们,为何而过春节?又为何做那么多繁琐仪式?
为了热闹?为了给小辈散红包?为了来承受七大姑八大姨的逼问?(肯定不是)为了陪陪父母……然而和父母之间却仍有堵透明的墙?
是那堵透明的墙,或许表现在各种繁琐的仪式本身,或许你小时候在春节期间,打碎一个碗,就得立刻说:岁岁(碎碎)平安。大人们逼着你必须记住,他们在图好兆头在这方面是那么认真,超过任何孩子玩过家家。
再长大一点,父母开始带你贴春联。春联大多是市场上买的,机器印的,而你也没有挑选权,这件事的情感成分也没那么高。久了,你或许机械性的贴了春联,或者直接省略了这个动作。
或许还会烧纸,带金箔的元宝或者印着玉帝的钞票就这样成了烟尘。而老人家却烧的那么认真,或许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仿佛逝者真的能收到。
再守旧一些的人家,还要摆祭酒,外婆家摆,先供了祖先再吃,奶奶家的习俗则是,除夕夜备好空凳子和空碗筷、空酒杯。我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可这一切都是为何?当物质极大丰富,过年再也不是穿新衣新鞋,吃平常吃不到的,我们为何而过春节?我们为何做仪式?
这个问题,我在好友Z那里取到了经——
当人在对仪式毫无情感时,才会问这件事。
于是你明白的,Z有那么一个关于仪式的故事,恰好发生在春节,震撼了我。
Z的爷爷乘鹤西去的时候,Z小学。恰逢他父母闹离婚,他跟妈妈回娘家所在的城市,爷爷留在另一个城市。某天晚上,Z的姥姥突然把他叫起来,告诉他爷爷走了。没有哭泣,老的拉上小的找街角烧纸。
闹离婚的时候,就算Z不说我也能猜到,他的妈妈家和爸爸家就像两军交战势不两立。然而老人家仍要做这么一场仪式,表达对逝者的敬意。
此后许多年,婚离了,Z没有见到过父亲。高中时,又和父亲住在一起。一次搬家,Z在行李箱里掏出爷爷的旧照,顿时百感交集,喉头似有千言万语不得说,泪水爬上眼眶也只能打转,滴不下来。
分离的一家人啊……
那时的Z从未回国名义上的老家:四川。他爸爸出生后被在其他城市长大,只有奶奶和爷爷还保留了乡音。传到Z这儿,什么都没剩下。
Z觉得对于爷爷总是缺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他爸爸和姑姑的生意都做的很大,满世界飞,这一家人的确缺些啥。
幸好在Z大学毕业那年,家里人决定回去看看祖宅,除夕前,四川的风阴湿漉刺骨。Z和奶奶、爸爸、姑姑的脚踏在了田埂上,青的山、绿的水。奶奶似乎变成了小女孩,这里是她的王国,她兴奋的指给Z看,这是豆角、那是土豆、你猜猜那是啥子?诶呀你这个娃儿,啥都不认得。
不分东南西北是城里孩子的流行病,Z不幸中标。他完全无法再绿油油的田里分辨方向,而离乡数十载的奶奶,则成了所有人的导游。这个房子是哪个亲戚的,那个房子曾经住过谁都一清二楚。同样清晰的是故人的长眠之地,Z的奶奶扒开某些小林子的枝桠,指着小土丘对着她的子孙下令:烧烧纸、拜一拜。
小辈们立刻就拜,或许连Z的爸爸和姑姑都无法完整的回忆起所拜之人生时的音容相貌,仍是虔敬地拜。
Z说,在你的爷爷奶奶曾经生活过的土地,祭拜,那个感觉,真的非常不一样。
姑奶奶、舅爷爷都拜过了,怎么还没轮到爷爷呢?
奶奶指着村前的小河。爷爷在那儿。
于是,在西南川府的初春、一条蜿蜒泛绿的小河前,Z与自己父亲家最亲的亲人,手持香、向着植被茂密的小山丘、紧凑的农舍和远处的苍天,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除夕夜,适合四川老家仅剩不多的亲戚,一起吃的年夜饭。那一刻,Z觉得曾在记忆深处的缺失感被恰如其分的填补了。
后来Z从一个学道的朋友那里得知,从传统或者被称作迷信的角度来看,除非达官贵人,平民是不能随便洒入江河湖海的,否则一冲就散,也寓意者家族一冲就散。这番话虽让Z震惊,他的爹妈姑婶的确易各成一家,他乡的他乡,国外的国外。然而这句话却冲不散他内在已完成的那个部分,那条蜿蜒的小河,永远在流淌……
这就是Z震撼我的故事。Z说的很动情,我听的很入迷。之后我继续琢磨仪式,感觉豁然开朗,整个春节,就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好纪念过往所有羁绊,以安心和祝福来辞旧迎新。自此,对于春节的任何细节,都上心许多:
如果我把春联,当做对家人一年的祝福,贴在门口,每日进出时看一眼。会觉得心里很暖吧。
如果我把福字,当做对家人一年的祈祷,贴在门外,或许会真的闭上眼喃喃:福到。福至。
如果我不小心打碎一个碗,都静静的念诵:落地开花,岁岁荣华。
真是美丽的词句。美丽的回响。
如果彼岸的亲戚真的也打算好好过个年,自然是要在烧纸的时候说很多贴心的话,自然是要在桌上多留一副碗筷,或者先让他们品尝。
我不知道我留的是碗,还是我未尽的回忆。我不知道我烧掉的是纸,还是我满满的思念。我只知道带着思念去做,没有恐惧,反而,安心的感受,自然进驻我心。
这是只有中国人才有的大胆吧,此案与彼岸的界限,在团圆面前不堪一击,都是家里人。这可算是一种信念?
还有,若真的有年这个怪兽,我们用炮竹把它轰走了吗?怪不得都是要孩子去放炮的,据说年这个怪兽专吃小孩,为了贿赂它才在枕头底下压压岁钱(看我们中国人多实在,送啥圣诞礼物啊)。那么我有了孩子,会跟他讲窜天猴的N中妙用吗?会跟他讲茅坑里扔炮仗,马路上摆摔炮吗?
诶呀,忍不住想教他坏,怎么办啊怎么办?
有了越多的经历,就越知道好好过年是多么难得。也非得有了这些经历,才突然明白,平平安安是最好的祝福。
啊,过年了,平平安安,好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