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古希腊伦理学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都是划时代的。这里的划时代并非是一种隐喻，而是一种具体的实践。正如耶稣的出生划分出公元前和公元后，在哲学史上，苏格拉底的出现划分了古希腊哲学的两个时代。在前苏格拉底时代，包括伦理学在内的哲学仍然处于一个萌芽和初创的阶段。人类正如刚刚苏醒，或更准确地说，人类第一次获得了自我的意识，他开始反观自己，开始自言自语。这种自言自语之中就是对世界和自身的解释。这个时期的伦理学并没有独立为一种学问，而是出现在人类的反思之中，是湿漉漉的饱满的新生的幼芽，而不是干巴巴的教条。其中最需要注意的是，在伦理学思想的启蒙阶段，它继承了哪些遗产，而又出现了哪些创新。

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古希腊伦理学主要有三方面的思想来源：神话、史诗和政治实践。

古希腊神话中与伦理学相关的主要有四个神：酒神狄奥尼索斯、太阳神阿波罗、神王宙斯和智慧神雅典娜。狄奥尼索斯象征着激情和自由，一定程度上是肉体的放纵。而阿波罗象征着理性。酒神和太阳神的对立为希腊及后来西方伦理学中最重要的一个二元对立奠定了基础，那就是肉体和精神，或者激情与理性的二分。宙斯象征这公正和秩序。Justice的词根其实就来自于宙斯的名字。而作为众神之王的宙斯，主掌着公正和秩序也表明这两者在古希腊文化中处于最高的地位。雅典娜象征着智慧，是古希腊最重要的城邦雅典的守护神。

史诗中最重要的著作是两部荷马史诗《奥德赛》、《伊里亚特》和赫西奥德的《工作与时令》。荷马史诗是赞颂英雄的，其中表现出对真挚的爱和卓越的智慧的追求，同时又强调了勇武和荣誉。诸神促进语言阿喀琉斯如果不上战场就能够得享天年，而如果上战场最终必死无疑。然而神样的阿喀琉斯是这样回答的：“我早已知道我是注定了要远离我那亲爱的父亲和神母死在这里。尽管这样，我不等把特洛伊打得稀烂绝不罢手。”赫西奥德的史诗则描绘了普通人的故事，讲述一个农民劝他弟弟不要依附当地军事首领而获得不义之财。其中表现了当时希腊社会的民众对他们自己所处时代的认识，和对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财富的赞扬。

希腊人对政治生活一直非常重视。后来的亚里士多德曾经说，人是城邦的动物。在古希腊语中，城邦和政治是同源的，政治就是处理关于城邦的事务。而政治学和伦理学也是同源的，一个是为了增加城邦的善，一个为了增加个人的善。而在前苏格拉底时期，最重要的政治人物是梭伦，他的《在雅典阵亡将士葬礼上的讲演》奠定了后来全盛时期雅典的政治思想基础。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正义的追求，这种正义是普适的，是对包括贵族在内的所有公民都有效的要求。梭伦的正义观要求所有公民对自己欲望进行克制，其中特别是对贵族的权力和财富的限制。

以上三种思想来源汇聚到前苏格拉底时期的智者那里，构成了他们伦理思想的基础。其中最重要的两位智者是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最重要的哲学观点是大宇宙和小宇宙的和谐论。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每个人都需要追求与外在的大宇宙的和谐一致。这有点像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观念。而赫拉克利特有两个重要的洞见：第一，人不能两次涉足同一条河流。因为河流是在不断变化的，第二次涉足的河流域第一次涉足的一定不同。这一洞见更同时隐含了这样的观点：时间是记录变化的刻度。如果河流和人都是没有变化的，那么我们甚至不能理解两次涉足河流是什么意思。只有变化才能产生时间，不变的东西是没有时间的，也没有历史。反过来，时间恰恰是对变化的描绘与记录。在赫拉克利特这里，人对历史产生了真正的认识。第二个洞见是，他认为万事万物，当然也包括所有人，都分享有逻各斯。人的幸福就是按照逻各斯去生活。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被蒙蔽的，去除这些蒙蔽需要依靠智慧，也就是知识。在赫拉克利特这里，知识与幸福第一次被联系起来。而这一主题将在苏格拉底及其后的哲学家那里不断迸发出新的讨论。阻碍人们按照逻各斯生活的，还有感官的享受，所以赫拉克利特也鄙视感官肉体感官的享乐。

在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利特这里，人和自然是有某种密切的联系的。不论是和大宇宙合一还是遵循逻各斯，都设定了一种超越于人的秩序，人是这种秩序中的一环。然而，在稍后的一段时期，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的命题。这实际上是人本主义思想的源头。人将要把自己设定为自然界中极其独特的一种存在。这种设定将在苏格拉底那里得到实现，他开辟出来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伦理学，最终将成为西方伦理思想史中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