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试的俄罗斯人(五)
这场产权纠纷大战刚刚开始,我们公司的北美销售总监菲尔(PR)就被对手公司挖过去了,随即他手下的四员大将,分管美国东北部,西北部,东南部,和西南部的区域销售经理也跟着销售总监跳槽到了对手的公司。当时北美地区是我们公司收入最大的一个区域,几位的跳槽在商业上是很不道德的,也违背了他们加入我们公司时跟公司的签约。对手公司在此时的这种挖人做法,可是无言以对。公司马上找律师向对手公司起诉,因为这是明显的不正当竞争行为。这两起诉讼大战同时进行,我们公司自觉底气很足,有理有据,有公平竞争的原则在,定会打赢这两场官司。
然而,美国的法律诉讼是非常耗时耗钱的。我们以前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法律纠纷,也没有像一些大公司那样,有一个律师团队来时刻提防竞争对手和应对市场上随时可能出现的法律纠纷。在开始阶段因为产权纠纷在先,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请的是非常厉害的律师,我们明显处于下风。
开始几个月里,按法律规定,L博士必须呆在他的住所,不得来公司上班,随时上法庭…我们公司必须积极配合双方律师获取相关资料。不久对方律师请来了电脑骇客般的技术大拿,来到我们公司收集计算机资料,把自雇L博士起,全公司每天的电脑活动和网络文件传输记录全部挖出,并拷贝拿走做仔细分析。而且派人进入L博士的住所搜查,进入他的个人电脑中查找,获取了他的电子邮件所️有的交换信息,一并交给律师来过筛。然而经过法庭上交锋,我们的律师拿出充分理由论证这些材料里并没有任何他们想要找到的对手公司的技术资料,这样这场产权纠纷看似要不了了之。
但是对方律师仍不放过其它可能,还要进一步取证,要到L博士来美国之前的那所澳大利亚大学里查找资料,并且指控L博士用的模型,数值方法,甚至程序来自对手公司,也就是说,他记忆在大脑里带到我们公司来的。有这种可能吗?一个人的记忆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这些。法庭上要反驳这种超人的记忆的指控,得需要什么材料来支持?
首先需要证明的是,这位俄罗斯L博士在我们公司用的模型,计算方法,写的程序,要跟对手公司的不一样。这就要求辩护律师有足够的物理和计算机算法知识,要求双方公司的技术人员出证,才能证明L博士的清白。KKW教授认为我们必须不惜花大价钱,请一流的律师,来为L博士和本公司辩护,而且公司直接参与这项技术产品开发的人员,也就是我,还有研发主管,能够到法庭上出证。这样我们从波士顿请来了一位大牛律师John,每小时律师费用就要300美元(这在当时是非常高的律师费),为我们打这个产权官司。这位J律师不久就来到我的办公桌前,跟我聊起了数值算法,有限元,甚至CFD,高分子物理的难点之类的技术话题。
不得不佩服这位J律师的智商和快速掌握知识的能力,至少他在和我交谈的个把小时内,要把我和L博士多年来的知识积累吸入他的大脑中,以至于他重复说出的几个要点,点点到位。我跟他最后的交谈重点,是L博士的模型与众不同之处。他的模型是能算不连续变化的介质的,也就是说,可以算激波之类的物理现象,这在高分子粘性流体的一般模型中不会出现。L博士利用了这种模型的特点,来计算流入空腔过程中的介质前沿位置,这在当时对手公司的模型中不可能有。J律师对此了解不够,说要回去研究一下,说着就把我书架上的一本我在英国时买的《Numerical Computation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Flows》拿下来翻看。这本书是九十年代初一位著名大师C.Hirsch写的,价格不菲,我当年可是下了大决心买了这本经典,里面有很多数学推导,物理守恒定律之类的,J律师再聪明,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翻几下就了解个大概。他最后对我说,这书要拿回去看,研究一下其中的奥秘。
也许就是因为J律师回家研读了这本书,他在后来的法庭辩护中引经据典,把对方律师的无根据指控驳回,使得这场官司,也就是这场知识产权大战旷日持久。我们公司虽然家底丰厚,架不住律师费用高,更何况北美销售团队集体跳槽,几乎瘫痪了我们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这时间一拖再拖,就要吃不消了。而对手公司仍不惜一切代价,要打赢这场官司,几乎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年,双方各花费了上百万美元。最后,对手公司的律师从澳大利亚的那所大学里挖出了两份对手公司的文件,说是L博士从对手公司带到大学里的。这两份文件,据律师说几乎谈不上是什么技术文件,无法证明L博士会从这两个文件里能得到什么启示,开发出这么复杂的模拟软件来。
到后来可以说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耗资巨大。明智的两方公司顶层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私下接触,讨论如何结束这场官司。
欲知后来如何结束这场产权官司,以及另一场争夺销售团队的官司,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