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砍柴书院征文故事

砍柴书院征文|重生

2019-03-10  本文已影响24人  李十寒
砍柴书院征文|重生

佳慧盯着手机上一串电话号码,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一尊蜡像。

“Emily,你还不走吗?”

“蜡像”回过头,露出一张小巧白皙的瓜子脸,亮晶晶的黑瞳下鼻梁高耸,鼻翼处微微几点雀斑,调皮又不失美丽。

“哦,我还有一个电话要打,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走啦,你也别太晚了。”

“好的,拜拜!”

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了。佳慧环顾四周,只有销售总监David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那个老男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累。办公区还剩下几盏台灯,灰白色的灯光懒洋洋的摊在桌子上。她疲惫的站起身,径直走向窗边。

“嘟……嘟……嘟……”

“喂,佳慧。”

“羽杰,信息我收到了。”

“你打算怎么办?”

“先约他见个面吧。”

“我劝你再好好想想,他们一家人未必愿意见你,而且,见了面你说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你要想清楚,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让我再想想!阿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微创,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还像以前那么能唠叨。”

“你告诉她,我过几天去上海出差,过去看她。”

“你自己跟她说吧,要不她又要没完没了的跟我问你的事儿了。”

“嗯,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佳慧长出了一口气。从21层俯瞰华灯初上的长安街,一排排的车灯像极了以前过年时家里挂的一串串彩灯,笔直的从窗户上垂下来。现在这串彩灯,正趴在楼下的马路上看着她。佳慧回到办公桌前,关掉电脑和台灯,转身大步离开。

从助理一点点爬到独挡一面的位置,佳慧在这家猎头公司苦熬了三年。工作不像人,是最会知恩图报的,你投入多少心血,他就给你多少工资。手里有点钱之后,佳慧不想再过得那么辛苦,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豪宅”。一室一厅精装修。她怕麻烦,一下子跟房东签了三年的合同。在楼下胡乱吃了点东西,赶回“豪宅”时,已经快九点了。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脱个精光,然后把自己塞进浴缸里,这是她唯一能全身心放松的地方。

闭目养神,她的思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飘回了九年前那个令她永生难忘的夏天。

“铃铃铃……”

“服你了,怎么还能看得进去呢?”

“我妈说了,我俩要是不能考到一个城市,她就不同意,他学习那么好,我可不想拖他后腿。”

“what?跟你妈说了?”

“你以为我想说?前几天他送我回家被我妈看见了,连着逼问我两天,逼得没办法我才说的。”

“那你这次要是考砸了,你妈不得扒了你的皮呀,不过你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也不管用呀,还有五天,你没救了。”

“滚蛋,你才没救了呢。”

“哎呀,别看了,下午三节都是自习,烦死了,逃课吧,我今天特意借了相机。”

“上哪呀?”

“出去再说,快走快走,一会打铃走不了了。”

佳慧把相机塞进宽大的校服下,拉着晓娜往外跑,正好踩着上课铃声冲出大门。

安佳慧和张晓娜上初中时并不太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考上同一所高中之后才慢慢熟络起来。高一上半年快结束的时候,晓娜来问佳慧学文科还是理科。佳慧从小脑子就笨,听物理化学就像听天书,她想都不想就说学文。晓娜说文科五班最好了,说她妈帮她找关系进五班,央求佳慧和她一起。佳慧家心想家里哪有什么后门可走呀,不过她没直接拒绝。晓娜比她活泼,自己太闷了,她也愿意和晓娜一起,就答应说看看。整个暑假,佳慧都在磨她爸妈,她爸无法,只得四处托人,终于在新学期开学前把她送进了年级组有名的文科班。

分班大红榜贴出来的时候她俩都去看了,心愿得偿,小姐俩高兴的抱作一团。

一转眼,她们吵吵闹闹的走过两年半。要说好是真的,无话不说。可生起气来也十天半月不说话。佳慧是个倔脾气,家境不如晓娜好,人也不如晓娜活泼会变通,在这满是后台的“尖子班”里,多少都会有一点自卑,所以有时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肯低头。倒是晓娜一直迁就她。可谁要是觉得晓娜性格好,那就想错了。有一次自习课,一个女同学说了佳慧几句,佳慧老实,没吭声。下课晓娜来问佳慧生不生气,佳慧说生气,晓娜二话不说就去找那个同学吵架,那一场架轰动整个年级组,最后还是下节课的老师给俩人拉开的,晓娜也因此落下个“仗义”的名声。

话说佳慧拉着晓娜跑出学校,简直朝北走,这倒是和晓娜的心思不谋而合了。往北边两公里是火车道,她俩经常光顾的地方。关于为什么喜欢去这个地方,她俩没有讨论过。在佳慧自己看来,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火车是走的最远、最有见识的。

他们迎着六月的热浪走到火车道,才想起没买交卷,就又返了回去。从学校附近的超市出来,晓娜说太热了,要不明天再去吧,佳慧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坚持要去。晓娜没法,只能又顶着毒日头陪她走回去。

再次抵达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太阳没那么毒,正好可以好好玩耍。他俩在一起,一般都是听佳慧的安排。随意摆弄一会,佳慧觉得没意思,就提议一会火车来了,让晓娜站过去,先给她拍照。

“你技术行不行呀,要不我给你照吧”

“别啰嗦了,我都听见火车的声音了,快点站好”

晓娜凑到铁路边,大块的碎石斜堆在两边,脚踩上去有点打滑,勉强能站稳。

“准备好了吗?”

“好了,耶”

一辆只有几节车厢的货运火车呼啸而来,佳慧手放在快门键上,火车很短,她要把握好时间。准备按下的瞬间,隔着屏幕,佳慧看见晓娜缓缓的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她想说晓娜别闹,相机落地,她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想起这一幕,佳慧就止不住的战栗。她把脸埋进浴缸,假装颤抖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她使劲儿的扣着手掌心,好像那里的血,从来也没洗掉过一样。

砍柴书院征文|重生

这二天,佳慧约晓娜的弟弟周六在陶然亭见面。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她失眠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佳慧梦见自己回到儿时田间那片麦地,黄金色的小麦像大海里的波浪滚呀滚,无边无际。她剥开齐腰的麦子,急切的寻找走丢了的小白狗,可越往里走麦子越高,很快淹没了她小小的身影,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佳慧猛然惊醒,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额头汗涔涔的,从没有过的疲累感潮水般涌来,她下床冲了个凉水澡。收拾妥当之后,她提前半小时出现在地铁站附近一家茶餐厅。她常来这里见客户,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佳慧就陷入了紧张和矛盾的情绪中。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门口东张西望,虽然九年未见,佳慧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双明亮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佳慧曾经调侃晓娜,不知道她弟弟这双眼睛将来要迷倒多少无知少女呢。

“晓东”,佳慧招招手,晓东打量着走过来。

“你就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姐姐吧”,晓东面带疑惑,不过他表情里更多的是这个年龄特有的羞涩。

“嗯,快坐,早饭还没吃吧?服务员,点餐!”

佳慧心想,他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了。也是,当时他才十一二岁,不记得也是应当的。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佳慧每样都点了一些。食物很快端上来,晓东有点不好意思,佳慧催促他先吃点再说。

“姐姐你是我大姐什么时候的同学呀?你那天也没说你是谁,害得我昨天和大姐说的时候,他又说我是个大迷糊”

“高中同学”,佳慧顿了一下,生涩的答道。

“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也在我北京,想见见你,你不记得我了?我以前去过你家”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都八九年前的事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现在做什么?”

“我都来半年了,现在在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做程序。”

“你才多大就工作了?你妈也同意你自己来这边”

“我都二十一了,我上的大专,毕业早”

“没考上大学?”

“我根本不想考什么大学,就想捣鼓电脑,可我妈非逼我考,我就稀里糊涂挑了个大专,不过专业是我自己选的,软件工程。毕业我就来北京投奔我同校的师哥了,他是这个行业的大咖,现在就是他带着我,虽然暂时赚的少,但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你一个人来北京,你妈同意吗?她,她现在怎么样?还有你大姐,现在在哪呢?”

“当然不同意,自从我二姐没了……,哎,你和我大姐是同学,那你肯定知道我二姐的事吧”

“嗯,嗯,听说过一些”

“自从我二姐出事,我妈精神就不大好,看我就像看管犯人一样,连大专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读的,都要把我逼疯了。毕业我妈还让我在上海找工作,说离她近。幸亏我大姐帮我撒谎说学校给推荐的名额,不去不让毕业。要不然我这后半辈子还得受我妈的控制”,晓东说着放下了筷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委屈和不满。

“其实我明白,这不能怪我妈。九岁那年,我爸出车禍没了,十二那年,我二姐也没了,她是接连受了大刺激,才变成这样。要不是我那时候还小,我妈可能都活不下去了。”

佳慧感觉嗓子有点干涩,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那你大姐呢,她结婚了吗??”

“我大姐毕业就结婚了,我外甥女今年都上幼儿园了。我姐夫人挺不错的,对我们都挺照顾。我姐在区中学当老师,每年放寒假她都陪我妈去疗养院住一段时间”

“你妈身体不好吗?”佳慧急切的问道。

“刚开始那几年不行,一直吃药,这两年好多了,大夫说只要别再受刺激,就不会有什么事。就是我大姐不放心,怕她再犯病,所以每年都敢着她放寒假的时候去疗养院住半个月。哦对了姐姐,你和我大姐不是朋友吗?怎么不知道我大姐的事”

“啊,嗯,我们好几年没联系了,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在北京,你还吃点什么?”

“我吃饱了,姐”

“那个当年和你二姐一起的……”

“提她干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这些年过得一点自由都没有”,晓东没掩饰他的厌恶。

“我二姐那个朋友,我小时也是见过的,这事后来我也听家里长辈说过,不能全怪她,我爸和我姐都死于车祸,这也许就是我们家的命数,不过不管我们家命数什么样,这所有的事情,确实是因她而起的……”

佳慧埋头往嘴里塞了一个虾饺皇,她只觉得有点窒息,想吃点东西。实在忍不住,借着弯腰系鞋带的空挡,她快速的擦了擦眼角。

临走时,佳慧没给晓东留电话号码,幸好上次是用公司座机打的,佳慧心里想着,以后还是别见的好。佳慧突然想到,去年自己千方百计的找到晓娜前男友的微信,那个高考后就不知所踪的男人,刚一提晓娜,她就被对方给拉黑了。她总是能轻易的招来别人的厌恶呀!

晓东就住在这附近,他送佳慧去地铁站,要进站时他突然叫住佳慧。

“看我这猪脑子,姐姐,我都忘问你叫什么了”

“萧羽杰”佳慧神情一顿,略显慌张的吐出这个名字之后,逃也似转身走了,留下兀自发愣的晓东。“奇怪,我常听大姐提萧羽杰这个名字,她怎么会不知道大姐的事儿呢?”

晚上,佳慧站在自己家阳台上给萧羽杰发微信:“今天冒用了你的名字,晓菲要是问起,你就说你来北京出差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见面就总会有幻想,幻想他们已经原谅我了,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要我说什么你才能明白呢?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我们都希望你快点放下,只有你还死死的拽住不放,佳慧,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了。”

“”看你个头,你还是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她们去哪个疗养院吧”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做这样的事”

“谢谢你……”

佳慧不知道火车是怎么撞到晓娜头的,她也记不清她当时是怎么央求看热闹的人帮忙报警的。她还有气息,可是他们都怕她死在自己的车上,不肯拉她去医院。终于还是有一个好心人帮忙叫来了警车。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说后脑伤的太重了,没什么希望。佳慧像个傻子似的坐在走廊的地上,晓菲跑过来拎起她,说她是杀人凶手,佳慧就让她那样拎着,晓娜妈妈发了疯一样过来捶打她,佳慧就让她那样锤打。晓娜是第二天凌晨走的,所有的人,都拦着佳慧,不让她去做最后的告别。遗物、葬礼、骨灰,所有和晓娜有关的,都不让她接触,她像疯了一样求他们让她去见晓娜最后一面,可这些铁石心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们把她关起来,怕她自杀。要怎么放过自己呢?多少个黑夜,只要一想到手掌上的那些血,佳慧就觉得还不如自己去死的好。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要永远沉重。

佳慧重读一年,晓娜一家远走他乡,晓娜的男朋友高考后杳无音信……

大四那年,不幸又降临到佳慧头上,父亲肺癌晚期,手术化疗之后,佳慧衣不解带的伺候父亲一个月,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终究还是走了。佳慧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箱子底下压着的一本初中同学录。翻开泛黄的本子,眼睛定格在晓娜那不拘一格的潦草笔迹上时,佳慧忍不住嚎啕大哭。

父亲去世半个月之后,佳慧了结了学校的事情,匆匆踏上了进京的火车。所有人都好奇她为什么毅然决然的要去北京。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晓娜在那本同学录里写道,希望将来去北京工作。

佳慧最喜欢北京的冬天了,冷的纯粹,一点也不油腻腻的。从商场出来时,天已黑路灯起,大片大片的雪花落满佳慧的周身,把她打扮的像个仙子。两只手里都拎满了礼物,今年她打算回家过,妈妈和继父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业绩提前完成,她跟boss多申请了半个月的假。临走之前,还要去见几个人。

“孙大哥,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坐在对面的是晓东就职公司的项目总监兼合伙人,孙程浩。三十出头,一身狠劲儿,敢想敢干。

“你的忙可不好帮,说吧,又想挖谁”

“反正有你坐镇,我是不敢挖你们公司的人,就想请你帮个小忙”,说着推过去一个信封

“你这是要收买我?”,孙程浩半个玩笑看着她。

“这两万块钱,我想让你帮我给张晓东,以奖金或是公司福利的名义,什么都行,”

“佳慧,咱俩认识时间不长,可是你已经让我帮这孩子好几次了,不打算说说为什么?”张程浩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抬头望着佳慧“不会是咱俩相识,也是因为这孩子吧?”

“你脑洞真大,我是猎头,认识你这样的大才子是我的工作需要,好吧”

“算了,看在你帮我挖了好几员大将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是真好奇,你这又出钱又出力的,还不让人家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不是你们差了十来岁,我还真会怀疑你是欠了人家情债,哈哈”

“你怎么知道不是情债”,佳慧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晚上请你吃饭”

“安大美女请客,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

飞机上小睡一会,抵达上海的时候已近中午。郊区的一家疗养院里,佳慧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她坐在一张长椅上,头顶是一片光秃秃的树影。很多人都往她这边张望,几乎不见阳光的阴郁天气里,她还带着墨镜。她的目光正停留在不远处广场上和几个人闲聊的老人身上。头发斑白,老是老了些,但是精神很好。佛语讲相由心生,面相平和的人心态也应该是平和的吧。佳慧正这样想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小跑到老人身边,递过一个手机。老人接过电话,听不见说什么,但从表情上看应该很开心,听她笑的那样爽朗。老人旁边站着的女人应该就是晓菲吧,她和记忆里没怎么变,短发、圆脸,戴一副眼镜,连永远不变的婴儿肥和和煦的笑容,都和记忆力一模一样。九年了,终于可以用这张脸替换掉心里那张狰狞的、叫自己是杀人凶手的脸了。老人挂掉电话,又转头和晓菲高兴的说着什么。佳慧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这种感觉真好,好像他们在和她说笑,他们都不再恨她,都在欢迎她的到来。

看着看着,佳慧兀自陷入了沉思,像老僧入定一样,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音,佳慧第一次和自己的心魔对话:

“我知道你想让我求得他们的原谅,这样我才能原谅自己。我在心里执着了这么多年,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突然发觉自己很自私。为了求一个心安,我一次又一次的想毁了他们的宁静,我是不是真错了?”

人真是奇怪,糊涂可以一辈子,明悟只消一瞬间,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直到夕阳摇摇欲坠,她的灵魂才回到身体里,可是这次回来的灵魂,有些不一样了。佳慧打了个寒战,上海的冬天,真冷呀,湿冷的感觉,深入骨髓。人在阴冷的环境里,穿的再多也是要冻透的。还好,还好是要回家了。佳慧准备连夜飞回家,好好陪家人过个年。

过完年,她就要开启她崭新的生活,新的一年,她将要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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