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怪东西短篇小说

2020-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慕魇

我叫阿寂,是一只魇,食梦为生。

    人类大概是不清楚有我这类生物的,上天创造万物,皆有他的用意。人类眼睛不够清明,应当看不到我等夜间行走的异类。

    魇之一族,并非上天所创。我们是由人类的心愿所凝聚而成,不能转世,也无法繁衍。没有亲人子嗣,自己就是自己,不如人类那样牵牵绊绊纠纠缠缠。

    人类是越来越多,可他们的梦却越来越难吃。梦境越是美丽,或者越是惊心动魄才美味。可我偏偏又是只挑食的魇,遇不到好的宿主。我口中的宿主,就是我吃过他们梦的人类。孩童的梦我是不吃的,首先数量不多,被我们魇食过梦的人类,那他一生的梦都是我的。即使我不食,别的魇也不能继续食的。我想霸占小孩子的梦实在是太造孽了。何况太过幼稚,顶多是妈妈不给糖吃,或者跟别的小朋友吵架这样没什么趣味的梦。当然,若是遇到聪明伶俐的小孩子,我也会来个先下手为强,等养肥了再食。

    上了年纪的人的梦我也是不食的,他们一般都会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并且睡眠已然不多,何况人已暮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大概很少有机会实现了,想来叫人伤感的很。所以说,我不仅是只挑食的魇,重要的是我还很善良。

    虽然我有诸多挑剔,但还是要吃饭的,人类的愿望使我们凝聚,而梦境则是他们心愿最好的寄托。欲望越是明确,梦的味道就越是叫人回味。有多少人,白日里不能做到的,在梦里狠狠地去发泄。发泄愤怒或是,爱。

    比如我的宿主慕鸢。慕鸢是一个25岁的……女人。其实我很想用小丫头来形容她,但考虑到她的年纪的确已经称不上小丫头了,我只好叫她女人。25岁,正常的人类女孩子在做什么?我知道阿鸢的朋友们有不少结了婚的,即使没结婚也在准备结婚,即使没准备结婚也有了男朋友。相比之下,阿鸢过的的确不正常。要是平时,我是不会看上她的,因为她的生活实在无趣,也大概没什么好梦。可遇到她的那天偏偏下了雨,那雨滴冰冷的从我身体里穿过。再被淋下去我就会消失的,这时候阿鸢出现了。

      她擎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伞柄是青绿色的,穿着白的裙,雨天湿滑,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鞋带便断了,她也扭了脚。就在她扭到脚的时候,我钻进了她的伞下。当然,她是看不见我的。雨还是噼里啪啦的落下,隔着透明的伞面能看到那天格外的狰狞。我坐在伞架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看她怎么办。可是,她似乎连想也没想,脱了鞋就这样赤着脚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我被震惊了,觉得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细看下去,她的面貌在这雨天显得有些朦胧,眼睛鼻子嘴巴都变得极淡极淡,像是洇了水的山水画朦朦胧胧的看不确切,唯一明确的便是她皱着的眉和抿紧的唇角。我就这样,一路颠颠簸簸地随她回了家。甫一进门我就从伞上滑下来,找了个温暖的地方坐下。幸好我只是一只魇,自然之物无法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不怕有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阿鸢大概是去洗澡了,我听到浴室里水流的声音。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去偷看的,我可是一只正直的魇。

    一会她洗好了,换了睡衣,依旧赤着脚走了出来,与我一同我在沙发上。我歪头看她,心想她到底有多喜欢白色,连睡衣都是白的,从头到脚包裹着她,只露出奶白色的肩膀。虽说她并不很漂亮,却也是眉清目秀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脸上肉肉的。额……抱歉,我不太会形容人的相貌,只会用这个这样简单的叠词。我看不出她的年龄,感觉像个小孩子,却又觉得不很像。她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电视,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她的表情的话,那就是淡漠,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叫人不愿意靠的太近。正在我凝神看她的时候,她突然一回头看向了我。吓得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难道她能看到我?

  可是她只是皱了皱眉,回过头去继续看电视吃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我舒了一口气,手悄悄地伸到了桌子上。那巧克力的味道,甜中带苦,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吃。

    夜里,她做了梦。就是这样一个梦,叫我彻底决定跟着她。咳咳,其实从我在她伞下看到她赤着脚走回家的时候,我就决定跟着她了。之所以突出梦境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一只有节操的魇。

    我跟着她进入卧室,她的卧室布置不像别的小女孩各种浪漫各种梦幻。阿鸢的卧室简单利索,壁橱、床、书桌,干净利索的简直不像姑娘住的,甚至连好看的壁纸都没有。这样一个素素静静的女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梦啊。我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填不饱的肚子默哀。

    许是淋了雨,阿鸢睡得有些不安稳。辗转反侧了半天,才沉沉睡过去。我跳到她旁边,透明的手指点向她的光洁的额头。然后,我就被她拉进了梦里。我只是一个食客,完全是打酱油的身份,织梦这样的事更是做不到,只有人类自己才能织梦。所以,这个梦好吃不好吃,我只能是被动接受。

    梦里,阿鸢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似乎驾驶座上的男子说了一个笑话,阿鸢就笑了。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会笑的,而且还笑的很好看。阿鸢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了半个月亮,嘴巴咧开,露出里面不怎么整齐的一排白白的牙齿。

      然后车停了,阿鸢却没有下车。驾驶座上的男人起来打开车门,弯腰抱她出来。

    “我没那么娇气的,放我下来。”阿鸢嗔怪道,眉梢却是满满的幸福。男子不依:“你可易碎呢。我可不舍得。”说着就抱着她上楼,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上,然后出去给她倒水。

    “不过是扭了脚而已。”阿鸢接过水满不在乎的说。

    “你什么都不在乎,也得在乎我吧。”男子宠溺地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我看到阿鸢的脸红了。

      “那个……”阿鸢红着脸说:“谢谢你哈,上着班还要送我回来。”

      “哈!”男子嗤笑:“那你得报答我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阿鸢的脸红的更透,连我都被迷住了,这样娇羞的姑娘,还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面目表情的女人吗?

      “我没事了,你回去上班吧。”似乎有意不再继续刚才暧昧的话题,阿鸢红着脸叫男子回去。

    “好吧。”男人似乎也着急回去,虽不再推辞,但还是软言说道:“那你睡觉休息一下,你睡了我才走。”

      阿鸢微微一笑,答得倒也彻底:“好。”说完就闭上眼睛。

      男子满意的笑了一下,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我走了,阿鸢,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拼死了都会回到你身边。”说完再也不多停留,走了。

      等门关上的那一霎那,慕鸢的眼睛赫然张开,嘴角漾起一片温情。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被迫挤出了梦境。外面已是晨光微曦,阿鸢张开了眼,似乎不着急起床,只是呆呆得看着窗户半天。“骗人!”蓦地吐出这两个字,吓了我一跳。以为是跟我说的,仔细一想才知道是对梦里的那个男子说的。莫不是那男人终归负了她,才造就她这般冷清的性子?我兀自出神想着,阿鸢却早已起床洗刷。我随她各个房间进出,觉得这个女子虽说生活寡淡,但做的梦确是可口。所以什么都不能单看外表的,她就是传说中的潜力股。想到这层,我更是下定决心跟着她。

    阿鸢去上班,我却留了下来。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晃荡了一会儿,无聊地很。在好奇心的指示下,翻看了她的抽屉橱柜甚至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正直如我,善良如我,自然不是那种有不良癖好的魇,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更加的了解我的宿主罢了。

      可是话说阿鸢这姑娘真不一般,她的壁橱里挂满了各色的衣服,裙子、裤子、T恤、衬衣甚至连内衣裤都齐齐整整地放好,却没有任何一件男人的衣服。倒是翻出了一本相册,却没有任何一张那男人的照片,连电视剧里那种剪掉一半的照片也没有。所以,得出的结论是,阿鸢是个狠心的姑娘。所以,才能将那男人的痕迹抹得连渣都不剩。

      晚上阿鸢终于回来了,她似乎心情还不错,很吃力地拎了一大袋子东西。把东西放下,她赶紧倚在沙发上喘了回气。“你还好吧?”我忍不住问她。她摇摇头,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凉水,就拿起东西进了厨房。我也跟着飘了过去,虽然她根本看不见我。

    她在做饭。

    我看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肉、菜、奶、蛋以及各种佐料,倒也齐全。我倚着门框看她忙,一阵的锅碗瓢盆噼里啪啦。

      “啊!”突然她叫了一声。我赶紧过去,原来是她的手被油烫伤了,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泡。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不甚在意的继续忙活。我不知她做的什么,厨房里烟雾缭绕,伴着各种佐料的香气和肉的味道。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半天,终于出锅了。我看着白色瓷釉盘子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虽然闻着还行,但色泽的确不敢叫人恭维,这也就是我迟迟不敢动手的原因。阿鸢似乎也很是踌躇,用筷子在盘里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然后,皱着眉嚼了嚼,很是为难的咽了下去。我趁机也拿起一块尝了一下,嗯,似乎是肉呢。肥而不腻,还带着一丝丝焦糖的甜味。虽说颜色不咋地,但吃起来也算过得去。可很显然,阿鸢不这么想。她皱着眉,将剩下的肉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我错愕的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性情大变。

    那晚,阿鸢没有再吃别的任何东西。

    她睡了之后,我看到她在电脑上打下的一行字:单身的坏处就是你做了一桌子的菜,哪怕每道菜都美味可口,但没人与你一同品尝;单身的好处就是,即使你做了一桌子烂的无法下咽的菜,也没人指着鼻子说你差劲!大不了,全部倒掉就是。

    电脑屏幕上闪着的那行字,叫我眼窝疼。阿鸢,她怎么也不会知道,还有我和她一起品尝她那不是很烂的厨艺呢。可是,我只是一只魇而已,她是怎么也没办法看到我的。

        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我决定去找阿鸢。她似乎没有锁门睡觉的习惯,这点与我遇到的大多数人类小姑娘不同。阿鸢是没有防人之心的,不过话又说话来,这家里就只有她自己,除了防我这只魇以外也不需要防谁。

      虽然说身为魇是有穿墙钻土的本领的,但是太消耗体力了,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何须费事。

        可是在我打开门进去的那一霎那,却碰上了阿鸢炯炯的眼神。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失了眠,而开门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可她却没有其他的反应,尖叫晕倒钻被窝什么的都没有,她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而我,也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她看着。

      她的眼神真亮,在这样黑的夜里都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彩。我不知如何是好,不敢乱动。半晌,她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脚走到我身边,然后伸出手——关上了门。

    虚惊一场!她果然是看不见我的。

      那一夜,我没有入她的梦,只是在她房间的窗台上看了一晚上月亮。

    我头一次觉得,夜真长。

    天亮起来的时候,阿鸢拉开了窗帘,于是我又赤果果地暴露在她面前。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一笑。接着伸了一个懒腰,叹道:“天气真好。”“是啊,天气真好。”我忍不住点头附和。她没再理我,出去洗漱。昨晚的梦,定然很好,否则她怎会有这样好的心情?我低下头叹息,怎么总是记不住她是看不见我的。可是,她的眼神那么亮,甚至能穿透黑暗,怎么会看不见我呢?我在阳光下伸出手,看到那些金色的光芒畅通无阻地穿透我的身体。是的,她是应该看不到我的。

    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无聊,我便出门晃荡。大街上人声鼎沸,挤得我喘不过气来。索性飘到楼顶上,看下面如蝼蚁一般的人在忙忙叨叨。似乎千万种生物都羡慕人类,想要下一世都修成人身。可是,你看,人类活的多累,多拥挤啊。反正给我选择,我是不想做人类的。要是我也可以有轮回的话,我希望成为一棵树。这样就不用飘,踏踏实实地在一个地方吸收水分和养分。我想起慕鸢,她那样一个性情奇特的女子,不知道下辈子想成为什么呢?

  慕鸢似乎受了气,到家时神情恹恹的。将包包随意扔在一边,就歪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嘴里溢出了一个单音节:“唉!”浓重的叹息,叫我悚然一惊。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她。

    她不再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进了卧室。她不曾这么早睡觉,这是怎么了呢?我赶忙跟了过去。她并非睡觉,只是坐在那里看书。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偶尔有一丝刘海落下来,遮住她的眼睛。我看她皱眉、叹息、微笑,书中的人间百态在她脸上呈现出喜怒哀乐。她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人呢。

    夜里,她做了梦,在梦里似乎遇着了令她恐惧的事,紧紧地皱着眉头。我忍不住向她的额头伸出手,进入了她的梦境。即使不能替她承受,但能在旁边看着陪她也是好的。何况,原本我就是食梦者。

      她的这个梦,有些混乱。似乎有人在追她,她拼命地跑。像是在树林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枝桠。这样的林子很容易迷路,可后面跟着她的那个人却始终紧追不舍。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恐惧,整个梦境似乎都在摇晃。穿过层层的树木,她的眼前挺立着一座孤堡。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了咬牙跑了进去。古堡里房间不少,但每一个都是空的,连躲得地方都没有。阿鸢就随便跑进了一个房间里,跑到窗户旁边,紧紧地抓住窗户。外面是汹涌的大海,我知道,要是被人追来,她一定会跳下去的。

    果然,门把手慢慢地转动了一下,阿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门口。门后高大的人影一闪,阿鸢毫不犹豫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不要!”后面的那个人叫了一声,竟也跟着跳了下去。

    阿鸢并不会游泳,在水里扑通着,似乎喝了不少的水。恐惧一遍一遍地将她淹没,就像她在海中漂泊的身体。我冲她伸出手,可是却拉不住她。与她一起跳下去的那个男子,也拼命地向她伸出手。

    “不要!”她大叫着坐了起来,我也一下子被挤出了梦境,跌在她身上。那样憋闷的感觉总算过去,阿鸢不停地喘着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我也倒在床上,静静地消化。渐渐地,世界安静了下来。恍惚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那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是阿鸢,她哭了。那些眼泪如晶莹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我不知怎么安慰她,伸出手去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可那些泪却穿透我的肌骨,依旧掉了下来。这时候我才觉得,其实做人也不错,至少能为别人擦去眼泪。没有办法了,我坐在阿鸢的旁边,伸出手做出揽住她肩膀的动作。

    想起我遇到她的那天,雨下的那样大。她鞋子坏了,还扭到了脚都没哭。现在,竟被一个虚假的噩梦所伤?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脆弱。虽然,阿鸢在梦里的无助和恐惧是我生长的好养料,可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知怎的我觉得嘴里干涩得很。

    梦境的呈现只是一种个人意识,不甘、逃避或者是向往。我想阿鸢一定有心有所系而未得的东西,否则怎么会这样的波折。即使她的梦这样内涵丰富,波折情感给予我充足的养料。然而,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她能够一夜无梦。

    于是,我决定给自己找个事做——找到阿鸢的心之所系。我只是一只魇,任何实际的东西都不能带给她。若是能帮助她完成心愿,说不定日后她就一世长安了。唉!我早就说过,我是一只善良的魇。

    阿鸢的梦里总是不太平。我想大概她是个敏感的姑娘,想得太多,脑子难免不够用,才有了那些古怪的梦。排除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梦,比如和妈妈吵架了?和同事同学聚餐吃饭等之类没什么营养含量的梦以外,我发现她梦里最经常出现的一个人叫——世安。

    世安,世安,她在梦里这样叫他,似是打叠起了千万种柔肠。我相信,白日里是见不到她这样的。对了,我忘了交代,那个叫世安的就是曾经在她梦里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拼死了都会回到你身边的家伙。我相信,在梦里阿鸢是将他美化了,叫那个人看上去那么的温柔。尤其是一笑,用阿鸢的话就是倾城倾国。其实,叫我说,那人不过是长了一双桃花眼。谁知道,阿鸢就掉在那双眼睛里跳不出来了。

    他们离别的那天,应该也是下着很大的雨。这是阿鸢在梦里告诉我的。

    梦里的场景很模糊,似乎是在马路边上的公交站牌,那雨那么大,织成了细密的帘子。阿鸢与世安站在公交牌下面,暂时没有被淋到,可是两人的表情都臭臭的,阿鸢冷冷的看着他:“你难道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

  “我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也不看阿鸢,淡淡的瞥过头去。

    阿鸢气急,却也紧紧地咬住嘴唇,再也不说一句话。一会儿,要等的22路公交车过来了。阿鸢招了招手,车停了下来。“阿鸢。”就在她要上车的时候,世安叫住了她。

  她呆住,回头看他,眼睛里带着隐约的期待。

    可是世安并没有说什么,手伸出了一半,却再也没往前。“再见,路上小心。”他动了动嘴角,扯出这样一句闲话。

    “恩。再见。”阿鸢点了点头:“再也不见。”那雨那样凉,就那样冷冰冰地浇在她身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公交车司机不耐烦的鸣了鸣笛,阿鸢再也不多说转身上了车。

    “阿鸢!”就在公交车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世安伸出了手。可为时已晚,公交车已经驶了出去。那一瞬间,我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丫的。你早干嘛去了,现在伸出你的爪子晃什么晃。可惜的是,我只是一只魇,对他完全构不成伤害。这真是叫我伤心的一个状况。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阿鸢在一起久了的原因,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我早就说过,我这般正直必定不会主动去窥探她的思想。后来我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魇原本就是由人类的愿力所凝结,她的心声与梦境一样,都是愿之所往罢了。想透了这一层,我又欢欣鼓舞起来,毕竟谁愿意带着愧疚生活呢。啊,跑题了,之所以我要交代我能听到阿鸢的心声,就是因为每次她梦到或者回忆起这个场景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她的内心想回头而不能的咆哮。那种悔意,叫她把床单都要挠破。如果当初没有上车,如果那时候她跳下车,如果当时没有说出那样的话,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呢?可是,谁也不曾料想,她跳上的那辆车竟然带着她与他们的感情走向了终点。甚至,之后两人再也不曾见过。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断掉的缘分?

    看着阿鸢紧皱的眉头,我突然觉得甚是无趣。想要告诉她,其实她可以回头的,何必那么倔强那么骄傲呢?

    当然,也有如意欢好的时候。彼时,两个人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

    那时候的梦是温暖的,就像初夏的日光,洋洋洒洒地从树间的缝隙洒落到人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温柔。那个梦是鲜亮的金色,叫人觉得舒服。阿鸢去找他,见了面他理所当然地牵过她的手。她笑,目光恋恋地看着他的侧脸,舍不得挪开眼。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男子侧过头冲她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听他这样问,她慌忙摇摇头:“没有,好的很。”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他停下,盯住他的眼睛。

    “额……”她的脸晕出一层羞红:“你好看嘛!”

    料不到她的答案竟是这样的简单,世安一愣之后随即哈哈大笑,更是搂紧了她的肩。空气中,似乎有合欢花淡淡的香气传来,叫人神清气爽。

    日光正浓,阿鸢与世安牵手行走在这世间。

    五月里的晚樱已经到了尾声,那花过了最美的时候,却依然有着自己的坚守。然,若风轻轻一吹,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就如雪一般飘落下来。

      “真漂亮呢!”阿鸢笑着跑到树下,任那花瓣洒在自己身上。又调皮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某一片落下的花瓣。世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眼睛里只剩下那个灵动可爱的女子。忽然,她脚下一滑:“哎呦!”在她跌倒之前,世安已经过去扶住了她:“没事吧?”她笑着看他摇了摇头:“好得很。”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却只有他。她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忍不住地世安低下头擒住了她的唇。她脸蓦地红了,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樱花在风的吹动下飘落到树下拥吻的两个人身上,唯美的如同仙境。可是,阿鸢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世安身上的气息。也听不见什么,因为全世界的声音都没有她心跳的那么响。这就是心如鹿撞?身为一只魇是不知道人类的感受的,但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幸福。

    我坐在那棵樱花树上淡淡地想:真奇怪,明明周围都是樱花,为什么却有一种合欢花的香气?

      然后,我从树上掉了下来,跌下了阿鸢的床。果然,她又醒了。

      暗夜里,我坐在地上看着她,她低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然后忽然一转身躺下,却再也无法将那个梦进行下去。她侧着身子,脸正好对着我,叫我清楚地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渗入枕里。有时候,美梦比噩梦还要可怕,因为你心知肚明那是假的,并且再也成不了现实。所以,阿鸢的内心才会如此的……荒凉。

    反正也是无聊,等阿鸢醒来,我便坐在她的肩膀上与她一同出门——我想看看在别人眼前的阿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过阿鸢在人前的样子,大概也是冷冷的,无所谓的淡漠。总是低眉,面无表情,就像平时我看到她的样子。事实上不是的,她会很热络地跟大家打招呼,像是任何一个活泼向上的好青年那样积极主动。那天,阿鸢做的策划不是很合格,领导有些生气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里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原本我是坐在她椅背上的,听到老板在办公室里冲她怒吼,我怕她出事赶紧飘了进去。

      阿鸢站在那里低着头,老板指着策划案叫道:“为什么策划案会被盗用!亏得吴总还那样看重你,策划指定你来写。”阿鸢也不说话,眼神似乎没有焦距地散落在地板上。可是,我分明看到她攥紧的双手在微微颤动。老板的声音还在叽里呱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阿鸢的情绪。可毕竟她是我的宿主,没有人比我更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和激动,而她在狠狠地压制自己。“好了!你有什么话说!”终于停了下来给了阿鸢开口的机会。

      阿鸢抬起头看他,手还是紧攥着。我以为她会暴躁,会直接拍桌子走人,毕竟策划案被盗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我伸出手去拉住她,虽然根本握不住。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扯出一个笑来:“好的,我重做一份,晚上给你。”说完,再也不理他转身出门。

        一直到她完成策划下班,都在没有离开过,甚至连午饭都没吃。即使这样,同事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在笑着的。她的笑,与梦里的笑似乎不太一样。那笑不过是嘴角裂开一定的弧度,牵引着面目肌肉上扬,眼睛也跟随者弯成月亮,可那眼神里却是一点点笑意也是没有的。我知道了,有时候笑可能只是一种表情,和情绪没有任何关系。

    好歹是完成了,阿鸢将策划发送给老板并且将文档重新设置密码才离开。我坐在她肩上,同她一起走在都市繁华的夜灯下。这样的世界似乎都是我们的,可又没有一点土地是可以立足的。在公交车上,阿鸢疲惫的将头靠在车窗上,窗外的夜景恍恍惚惚像是故事里的海市。阿鸢的脸,投在玻璃上也有些朦胧。然后,我看到她轻微地抖动肩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掉下来。她在哭,非常压抑地情绪叫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并未曾有人注意她,或许有人注意了,但不在意罢了。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伸出手去抱着她。尽管她是感觉不到的,但至少我知道。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对这个世界妥协。这不是懦弱,而是勇敢。

      阿鸢回到家连洗漱都没有,就直接躺床上了。人类似乎把睡觉当做一种万能的疗伤手段,心情不好了睡觉,饿了睡觉,失恋睡觉,累了睡觉……阿鸢是这类人中的典型。

      我跳到窗台上,看着渐渐入睡的阿鸢,也渐渐地迷糊了过去。一会儿,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发现阿鸢已经不在床上了。我赶紧飘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并没有开灯,她赤着脚坐在那里。那么暗的夜里,也只能看到她隐隐的侧脸。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有时候,我真想成为一个人,这样至少能让这种陪伴变得不这样静默。

    阿鸢夜里做了梦,依旧是关于那个男子的。不知道是在哪里,周围喧哗的很,似乎是在人口繁华的大街中央,也像是在旅行中的山间小道。阿鸢脚下一绊,竟是鞋带开了。她停下想去系上那松开的鞋带,就在她弯腰的时候,旁边的世安已经低下了身子。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甘心为她做这样一点小事,周围的人声鼎沸似乎“哗”的一下子远去,世上再大的事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为她系上鞋带重要。她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所经历的的最浪漫的事是什么,但对于她而言,所爱的男子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为她系一次鞋带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了。

    果然,阿鸢说,以后再也没有遇到那样一个男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会分手,只是为阿鸢觉得悲伤。她那么喜欢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可她又是那么倔强,想必是不会回头的。

      我突然想去找一下那个叫世安的男子,若是他还没有成为别的魇的宿主的话,我要看看他的梦里是不是还是有她,是不是也想要回头把她找回来。

      说到找人,无疑再一次体现了身为一只魇的悲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似乎说过我们魇是由人类的愿力所凝结,是单独的个体。说这么多的意思无非是,世界这么大,凭我一只微不足道的魇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可是,幸好阿鸢的梦里还有所提示。

        当我找到世安的时候已是夜里——正好是做梦的好时候。他闭着眼睛, 眉头微微皱起,果然是在做梦吧。平心而论,他长得的确还不错。虽然有着棱角分明的脸以及较为立体的五官,但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普通了些,完全不如阿鸢说的那样完美。我叹了口气,手指小心的触碰他的额头。在就要接近的时候,忽然从他的额上发出一道白光,将我狠狠地弹了出去。

      好痛!觉得要散掉了。半天我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恢复了一下元气,却再也不敢靠近。跳到床边的桌子上,我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我就知道,已经有一只同类成为了他的食客。世安似乎睡得也不太安稳,嘟囔着翻了个身。看着他的面容,我想起了阿鸢——不知道现在她在做着怎样的梦呢,好想回到她身边呢。

      可是,我不能回去。在这里等到天亮世安醒来,我就可以见到我的同类,这样就可以问问他世安梦里的情景。我怕我要是回去,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毕竟不是所有的魇都跟我一样专一的。万一他去了别的宿主那里,而我又不能进入世安的梦,这不是更耽误事吗?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见到的同类,我反而有些紧张。我们魇是很少有机会见到同类的,不知道他能变成什么样子呢?天蒙蒙亮的时候世安身子一动,似乎是醒了。这时,我看到从他的前额闪出一道白光,果然有东西飘了出来。我仔细一看,他居然变成了一个人类女孩的模样。

      “嗨!”我笑了一下,轻快地与她打招呼。很显然她也看见了我,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叫阿寂,同你一样,是一只魇。”

      “哦?”她挑了挑眉,跳上桌子,与我坐在一起。

    “你叫什么?”我问。

    “魇。”

      “……”真是没创意:“名字是一个人的标识,你怎么这么随意?”

    “我们又不是人。”她反驳我。

      “……好吧,小魇。”无奈地挠了挠头皮,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来找世安的?”同类看着我,眼里带着笑。

    “你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的,我曾经想闯入世安的梦境,她肯定能感受地到。这么问,只是想让她与我更加亲近,也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这些我都是从阿鸢身上得到的启示,话说阿鸢是该起床了吧。

      “因为你试图闯入世安的梦啊。”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但接下来的话却叫我吃了一惊:“而且,你看你变成的这幅样子,跟世安也很像呢。”她浅浅的笑,眼睛里尽是戏谑。

      什么?我心里一愣,之前并不曾注意到呢。魇原本是没有实型的,但是我们为了互相区分自己和同类会变成不同的样子。只是,我没想到我居然变成世安的样子,可见阿鸢的梦对我影响有多大了。

      “话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同类翘了翘嘴角,看着我问。我是极不喜欢她这笑意的,仿佛看穿了什么我不懂的东西似的。

      “我想知道世安的梦里都有什么,都有谁。”不想再纠缠下去,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哈!”她笑的更加放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的眼光灼灼,叫我不安。我踌躇地开口:“我也是为了我的宿主嘛!”

      “你的宿主?”她挑了挑眉:“你倒是很闲,竟然管起人类的闲事来了。”

      “阿鸢人很好的,我也想她好嘛!”轻声嘟囔着,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也难怪她不肯帮我,毕竟我是僭越了。

        “天亮了,我要去别的宿主那里去了,可不想再这里和你耗着了。”她不想理我,飘起来就要走。

      “喂!你……”我叫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看样子她不想帮我。

      同类听到我叫她,慢慢回过头来,我看到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阿鸢的样子。我张了张嘴,惊讶的一个字也说你不出来。

      她笑了笑,带着阿鸢一般的漠然:“我想阿寂,你一定忘了自己是一只魇,就算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说完不再看我,径自飘了出去。

      我呆愣地坐在那里,直到世安出门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想到刚才同类变成阿鸢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看到窗户外面的蓝天,我突然笑了起来——这是否说明,在世安的梦里也有过阿鸢的影子呢?想到这一层,我赶紧飘了出去想要找到阿鸢。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阿鸢出门。她今天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我落在她肩上,抓紧她的发丝跟着她,想要看看她到底去哪。

      “我说阿鸢,世安也梦到过你哦。”趴在她的耳边我悄悄告诉她。似乎有风吹过,她摸了摸耳垂。可是我知道,我告诉她的那件她一心想知道的事,被风吹散在空中,她是听不见的。不是不沮丧的,可我只是一只魇呢,就像同类说的,即使我知道全部也什么都做不了。

    阿鸢去见得那个人是她的一个朋友,人长得也还好,有一双世故地能看透世事的眼睛,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两人似乎许久不曾见面,相见之后也显得分外热络。可见,也是阿鸢很是看重的朋友呢。我见阿鸢的笑,像是清水潭漾起的波纹,极浅极浅,而那笑里多多少少带着些怀念的味道。阿鸢与他面对面坐着,说起以往的相识与现在的生活,两个人时不时的发出笑声。我想,阿鸢与这个叫乔木的男子应该认识很久了,所以才会对彼此的生活如此熟悉,才会如此愿意地想要知道彼此过的好不好,生活的状态怎样。我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是阿鸢从来都是不爱多管的人,也可见乔木对她而言是真正的朋友的。

    两个人吃过饭,在外面走了走。春风正好,卷起阿鸢的发丝。我坐在她的肩头,正好看到乔木看她的眼神。那眼神或明或暗,隐藏着汹涌的情愫。我恍然大悟,好像听谁说过,若是一个男人一直能和你做单纯的朋友,那他肯定不是单纯的想把你当做朋友。可是阿鸢知道吗?我看看她,那七情不动的样子叫我叹息——果然是不知道的吧。可是,就算知道又怎样呢,她心里始终装了一个世安不是吗?

    情之一字,果然麻烦琐碎。

    “阿鸢,你打算怎么办?”聊了半天有的没的,乔木突然停下了认真的问她。

    “什么?”阿鸢并不明白。

          “我是问……额……你现在……”我好笑地看着乔木结结巴巴的表情。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有什么就直说好了,我的事没有瞒过你。”阿鸢性子直爽,向来不喜欢磨叨。

    “好吧,我是想问你打算一直这样单身下去?”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乔木涨红了脸。

      “额……”阿鸢没想到他这么问,却也坦白的说:“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嘛!”说完尴尬地笑了一下。

      “怎样才是合适呢?”乔木脱口问道。

        “这个……”似是想起了什么,阿鸢的脸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那阿鸢……”乔木站在阿鸢面前,直直看入她的眼:“我,可不可以?”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说完后一脸紧张的看着阿鸢的表情,我看着面前这个向宿主表白心迹的男子,摆好了看好戏的心情。

    “你在说什么啊……”阿鸢的口气并非问句,更是一声叹息。之前欢悦的表情也消失了,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苦笑了一下,这样的结局似乎在意料之中的。

    “阿鸢,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放下他?”乔木有些懊恼的叫道。我心里一愣,难道乔木也知道世安?

      “没有。”咬了咬嘴唇,阿鸢撇过脸去淡淡地回答:“我一直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

      “我也把你当朋友啊,可我还是喜欢你。”乔木不服气的辩驳,我惊讶地看着他,诧异于他刚才的表情,像极了初涉情网的少年。

    阿鸢大概也觉得乔木的反应有些强烈,微微讶异地看着他。等乔木在她的眼神下变得不知所措,才笑了笑,说起了一件往事:“乔木,你记不记得又一次我穿着高跟鞋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乔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也只好点了点头:“我记得。那时候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你说不是什么大事。后来才知道你脚踝扭伤,膝盖和小腿内侧也蹭破了皮,流了好多血。”说着皱了皱眉:“你就是这样不小心。”

    “很显然,你没认识到重点。”阿鸢笑了笑,那笑里竟带了些苍凉的以为:“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告诉你我没事呢?”

        “是因为……你怕我担心吗?”斟酌地开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知道答案是不是这个。

    摇了摇头,阿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也算是,也不算是。”

      我看了看乔木的脸色,觉得他肯定和我一样不明白阿鸢什么意思。

        阿鸢继续说道:“我性格一向倔犟,大多数能自己做的事情很少去要别人帮忙。可是那天我真的很委屈,疼的我想哭出来。跟你发了短信,你送一个拥抱的表情,问我用不用去医院。我说不必。然后你就告诉我以后小心点……”

      “阿鸢……”乔木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错了,开口想要解释。阿鸢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说道:“天知道我快疼死了,可我真的不适合表现软弱的,这个不关你的事。”见乔木似乎心情放松了一些,阿鸢点点头继续:“这件事我也跟世安说了……”然后她停住,看着乔木的反应。

      我心里也莫名的紧张,某些镜头与之前的印象重合,而乔木的表情有些苍白:“难道说……”

      “是的,那天送我去医院的是世安。”阿鸢眼里抬头看着苍茫的蓝天,声音温柔地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跟世安说完之后,世安叫我在那里等着他。我好不容易劝住了他,在楼梯上呆坐了一会,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准备自己去医院买药。刚出楼道口,就看见世安赶过来了。我就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到我面前。我没想到他会来,我告诉他我没事啊。可他还是来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这样象神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里高兴的要死,感动的要死。那时候我就想,就是世安了。即使他现在赶过来是因为朋友道义,我也要和他在一起。”说完阿鸢看着乔木:“若是我有幸再遇到那样一个人,那就是适合我的。”

    乔木的脸上讪讪地,还是忍不住解释:“我以为你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阿鸢拍了拍他的肩膀,包容的笑了笑:“我没有怪你啊。你也没有错。”

    “那你还是因为世安拒绝我吗?”真是个死脑筋,我坐在阿鸢的肩头都要生气了,他怎么还不明白阿鸢的意思。

    “不,我只是想要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人罢了。”阿鸢风淡云轻的笑了笑:“好了,我回去了,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你不要想太多。”也不想说太多,抬腿就走。

    阿鸢与乔安擦肩而过的刹那,突然被乔安拉住了手:“阿鸢。”

    “嗯?”阿鸢看着乔木,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

      “如果那时候我去找你了,你会不会也会爱我?”

      “……”阿鸢看着他,良久,久到我以为她都忘记乔木问了个什么样的问题了。“你不会去的。”笃定的回答。

      “为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乔木浑身一震,更拉紧了阿鸢的手并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她。

      “不是都过去了,都怪我不该说这个。”阿鸢没有直接回答,轻声微笑着安抚乔木。

    可很显然,乔木并不领情:“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乔木,你别这样。”阿鸢似乎被他钳制的有些懊恼:“因为我了解你啊!”说着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什么?”乔木盯着阿鸢,一动不动,似乎想确认阿鸢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阿鸢也只是表情淡定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乔木颓废下去,对阿鸢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阿鸢走出去两步,终是不放心他又折了回来,站在他身后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乔木回头看了一眼阿鸢,目光隐忍,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阿鸢,要是那天我过来了,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阿鸢微微一愣,无奈地说:“乔木,你何必纠结这个呢?这个世上又没有什么如果的。何况……”她顿了一顿,接着笑道:“我觉得有你做朋友很好呢。你看,你听我抱怨,知道我所有的事,也会安慰劝解我。作为朋友,你非常合格呢。”

    “是吗?”乔木听到她的劝解,眼神却依旧有些茫然。

    “恩恩。”阿鸢用力点点头,眯着眼睛笑了笑:“现在我失去了世安,可你还在啊。这样未尝不好。”说到这个,阿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却依然笑颜如花。

    “……”

      见乔木没反应,阿鸢耸了耸肩:“乔木,我们一直是好朋友……那我先走了。”阿鸢试探着开口,不想再纠缠这一个话题,这实在是没意义的很。

    乔木胡乱点了点头:“恩。”

    然后阿鸢带着我离开。好吧,是我跟着阿鸢离开。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感情是勉强不得的。看着这样晴好的天气,我想。

      阿鸢许是累了,回到家换下睡衣便睡了一觉。倒也安稳,没有做什么梦。醒来已经晚上8点多了,阿鸢有些饿就跑到厨房做了个面。我与她坐在沙发上吃着香喷喷的面条时,“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并伴着高低深浅的呼唤:“阿鸢,开门,阿鸢……”她一愣,接着变了脸色。呼啦一下子站起来去开门,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我还是看出阿鸢有些生气了。她攥住了手心,紧紧皱了眉头,脸色很不好看。我们都听出来了,门口那个人是乔木。

    果真,阿鸢刚一打开门乔木就撞了进来,紧接着满屋子充满了酒臭味。阿鸢赶紧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满的叫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边扶着他坐到沙发上:“我去给你倒杯牛奶。”刚立起身来,却被乔木用力一拉,阿鸢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身上。“喂!你……”阿鸢脸上带着薄怒瞪着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乔木更加用力的抱紧,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低声叫道:“别动。”扑面而来的酒气带着某种悸动的气息,阿鸢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我在阿鸢身边飘来飘去,却不知怎么做才好。“乔木,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杯牛奶。”阿鸢不敢动,怕不小心引起乔木内心深处咆哮的野兽。语气也变得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可是,很显然事情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简单。我分明看见在她开口的时候,乔木微微睁开的眼睛里,带着某种热烈叫人害怕的光芒。阿鸢刚说完,他就一下子擒住了她的红唇。阿鸢吓了一跳,更加用力挣扎,嘴里乌拉乌拉说不清楚话。可是她越挣扎越是刺激了乔木,反而被抱得更紧。我拼命在两人身边扑打,却根本无济于事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情势所迫,阿鸢挣扎不开,一狠心用力咬了下去。“哎呀!”乔木的舌头被阿鸢咬伤,松开了她。阿鸢赶紧逃离他的怀抱,跳出了一大步。乔木抬起头瞪着他,手擦了擦嘴角,我似乎看到有一丝血流了下来。阿鸢红着脸,大口喘着粗气来平复紧张的心情,却还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只是,她脸红的跟番茄一样,那瞪人的眼神也没那么有气势。我赶紧坐到她的肩膀上,与她同仇敌忾。

    半晌,阿鸢平静了心情才开口:“乔木,我很后悔跟你说了那些话。但是……”她指了指门口说:“我更后悔给你开了这扇门。”乔木听到她这样淡淡的,却分明带着谴责的语气,有些怔愣。见他没有再次冒犯的意思,阿鸢继续开口:“你今天喝醉了,我不会赶你走。但是我不会呆在这里……”说完也不搭理他,拿起手提包就要开门。

    “阿鸢!”还没碰到门,就又被乔木拉住了手:“别走。”阿鸢回头看到他的表情,一时愣住。我明白她的心情,此时乔木脸上的表情满是愧疚与自责。这时乔木的酒劲上来了,歪倒在阿鸢身上。

    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阿鸢有些心软,更何况乔木紧紧抓住她的手,她也出不了门。叹了一口气,阿鸢重新将他扶在沙发上,却不敢再离他那么近。此时,乔木已经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阿鸢轻轻抽出手来,到卧室去给他拿来一床薄毯改上。

    好歹是消停了。舒了一口气阿鸢回到房间并特意锁了门。在房间里上了一会网,她也就睡了。

      她也真睡得安稳。我坐在床头看着她的睡颜,不知该说是她没心还是没脑子。其实我觉得乔木似乎也不错,不知道阿鸢心里是不是还一心一意惦记着世安呢?要是没有,那乔木刚好是不错的选择吧。想起刚才乔木轻薄阿鸢的那一幕,我又有点生气,这个人也真是……要是我不是一只魇,要是我是人类哪怕是一只小动物,也能保护阿鸢呢。忍不住叹一口气,真是奇怪,好像认识阿鸢之后我总是对自己魇的身份不满,总是有一种对这样卑微身份的悲伤。我到底是怎么了嘛……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阿鸢洁净的脸上,她伸了一个大懒腰醒来。此时,乔木还在沉睡。也许是在沉睡,也许是在装睡,反正阿鸢起床去厨房熬粥的时候他还闭着眼睛。

    “阿鸢?”一会儿乔木醒了,到厨房找到了阿鸢的身影。

    “啊……醒了?”阿鸢手里搅动着锅里的米粥,笑着说:“有没有舒服一点?把桌子上的那杯牛奶先喝了,一会粥就煮好了。”语气平静似乎昨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乔木却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有些尴尬地说:“阿鸢,昨晚……抱歉……”“啊,那个呀。”阿鸢打断了他:“没什么,你虽然喝醉了,却并没有对我做什么。”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若是一味地纠结于昨晚的问题,这两人日后相处肯定也会尴尬地吧,可能连朋友都不好做了。既然没发生什么,就这样就此放过也未尝不好。

    “额?”显然没想到阿鸢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乔木明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舒畅地笑了笑。眉宇间更是有些感激,还是看着阿鸢非常认真的说:“谢谢。”

    “好了。”看出乔木的释然,阿鸢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松,:“你先出去吧。”

    乔木点点头,到沙发上坐下拿起那杯牛奶细细地喝下去。他那样慢条斯理喝牛奶的样子,倒叫我觉得他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人生问题。

    突然“叮铃铃……”阿鸢的手机响了。

    “乔木,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在茶几上。”阿鸢忙着熬粥,腾不出手来只好叫乔木帮忙。

    “哦,好。”乔木抓起桌上的手机递了过去,阿鸢将火关了,示意乔木把锅里的粥盛出来,然后接起电话。也许是怕乔木弄不好,阿鸢并没有离开厨房。

    我好奇地坐到阿鸢肩上,听那边姑娘叽里呱啦的讲话。是关关,阿鸢的朋友。大概是想约阿鸢出去玩吧,这个季节去海边倒是不错。阿鸢看了一眼正在盛粥的乔木,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关关,对不起了。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恐怕不能去了,你们好好玩。”

    “朋友?”关关明显不太相信:“昨天说好的,你怎么爽约呢?带着你朋友过来就是。”

    阿鸢还是有些踌躇:“不用了,你们玩吧。”

    “喂,阿鸢!”关关叫道:“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面了,难道你家里那个朋友是个男人?天哪!你昨晚上跟一个男人过夜?”不知是她真聪明还是故意诈阿鸢,可是语气确实夸张的很。

    “关关,你说什么呢。”阿鸢羞红了脸,下意识的转了个身:“没有的事……”可还没说完,手上一空,手机已经落到了乔木手里。

    “喂,你好,我是乔木。”抢手机的恶人很没有自觉性地与关关对话。阿鸢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要抢回手机:“给我,你干嘛抢我手机!”

    “嗯。好的。”乔木一边点头笑着回应关关,一面转动身子不叫阿鸢够到手机:“那就这样说好了,11点在海都国际见。”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并站住了身子将手机递给了阿鸢。阿鸢一直在蹦跳着,一个没站稳扑倒了乔木身上,手撞到了他的脸。

    “哎呦!”两个人同时叫出声。

    “你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呢?”乔木一脸桃花笑地看着阿鸢,喜欢极了她红透了的脸。

    “你这个小人!”阿鸢气急败坏地拿过手机:“谁叫你乱作决定的。”

    “怎么?”乔木炸了眨眼,一脸的戏谑:“难道你想和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天?那就更好了……”

    “你!”阿鸢气得不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劣的扔出两个字去:“喝粥!”

    结果,阿鸢还是不得不带着乔木去赴约了。

    唉,这样的阳光,阿鸢抬头看了看天,在心里叹息:“糟蹋了。”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突然拐弯,愣头愣脑的阿鸢一把被乔木拉住了,然后就再也没放开。

      “阿鸢。”到了马路对面,乔木叫了她。

    “干嘛!”阿鸢摔开了他的手,抛给他一个大白眼。

    “没事。”乔木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天空。

    “那快些走吧。”阿鸢率先往前走去,乔木施施然地跟在后面。

    我在乔木身边,清楚地听到阿鸢没听清的那句话:“这一次,我再也不要放开。”

    一会,阿鸢与乔木就见到了关关以及另外一个叫成纬的男子。

      “啊呀!鸢,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啊,不,是朋友?”甫一见面,关关见到乔木就咋咋呼呼叫起来,眼睛里分明带着狡黠。

    “你好,我是乔木。”

    “乔木,我是关关,这是我男朋友成纬。”关关笑着打招呼,眼睛却不住的瞟向一旁黑着脸的阿鸢。

        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关关凑到阿鸢耳边悄声问道:“长得还挺帅的嘛,阿鸢……”不必再说下去,挤眉弄眼一番就让人明白她的意思。

    “胡说什么。”阿鸢瞪她一眼,一边挥开她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臂。

    两个男人似乎也了解闺蜜之间在聊什么,默契的相视一笑。

      好像,只有我很无聊呢。阿鸢他们去玩了,我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晃来晃去。顺着他们的笑声望过去,看到乔木笑着的侧脸。而乔木正看着阿鸢,阳光洒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阿鸢贪玩,会时不时的跑去踩水,或者站在海里等海浪扑过来,然后大叫一声跳开。这时候,乔木都会在她身边伸手以防她摔倒的时候能扶住她。

    “咦,阿寂你怎么在这里?”蓦地,耳边竟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同类。除了她,还有谁能叫出我的名字呢?笑着转过脸去,果然是她。“嗨,小魇,你怎么也在这?”我拍拍栏杆,示意她坐下。

    “一个宿主在这,我过来看看。”她坐到我身旁,淡淡的说:“阿鸢?”

    “嗯。”我用下巴点点阿鸢站的位置,彼时她正和乔木他们玩得正欢,满脸都是粉色的笑容。

    “看来她过的不错嘛。”小魇跟着我的指示看过去,自然看到了阿鸢开心的样子,“阿寂你也不用再为了她去找世安了。”

    “但愿那样吧。”阿鸢能不能和乔木在一起还是未知呢,我不急着下结论。

    同类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索然,转过头来很是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她只是你的宿主?”

    “嗯?”我奇怪她会问这样的问题,阿鸢于我,除了宿主的关系外也难有什么其他瓜葛了吧。

    “哈。”小魇笑了:“没事,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这么关心一个人类呢。”

    “阿鸢不一样啊,她是我的宿主呢。”我答得理所当然,“难道你不关心世安他们吗?”

    “额……”想不到我反将她一军,同类有些尴尬的笑笑:“我好奇他们梦里出现的人物,但对他们的事并不热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小魇的这句话叫我心里一抽,莫名的难过起来。就是这样的吧,阿鸢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有我的存在。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不高兴,同类也不多做逗留,一会就离开了。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众人的欢笑声,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的这一个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小小的我。阿鸢,也不知道。我突然觉得悲伤极了,周围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样貌,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想到这里,又觉得沮丧。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愿意呆在人堆里,于是我悄悄地离开了。

    独自一人晃荡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个世界真大,到处都是人,都是光,却还是叫我觉得冷。我缩了缩身子,还是决定回“家”。我说的家,自然是指阿鸢的家。

    已经很晚了,却还是没有开灯,看来阿鸢他们大概还在外面疯玩吧。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先回去,阿鸢自然有人与他一起。乔木,想到这个人,我心里不免有一阵不舒服,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么晚了乔木一定会送她回来的。

    轻飘飘的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传出来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难道有小偷?我心一惊,赶紧钻了进去。屋子里没有开灯,唯一发出微弱光芒的是阿鸢的电脑。原来阿鸢早就回来了,正坐在那里看着一部动漫。电脑里传出叽里呱啦的声音,与恰到好处的配乐结合,真是极有意境的。

    阿鸢蜷缩在沙发上,头软软地倒在靠垫上。电脑屏幕发出的光芒照在她素净的脸上,身子蜷成一团,在暗夜里只模糊看清一个轮廓。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阿鸢,你是不是也很寂寞呢?”可是她不会回答我,谁叫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魇。

    半天阿鸢都没动,我忍不住看过去。却发现她竟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微微颤抖。电脑屏幕映射出来的光影投到她的脸上,或明或暗。她这样睡着,会不会着凉呢?我起身抓起不远处的衣服想给她盖在身上,却怎么也拿不起来。明明并不是多重的衣服,却一次次的从我指尖漏掉。我竟从不知道,对一些事我原来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呢。

    这时,阿鸢却慢慢转醒了。屋里很暗,她一时无法适应,眯着眼好一会儿才辩得清开关在哪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去开灯,膝盖却不小心一下子撞到茶几上。“哎呀!”阿鸢忍不住叫出了声,却还是咬着牙站起来去开灯。“啪!”随着开关的一声响,室内赫然大亮,我看见阿鸢膝盖处已经有了青色的印记。她似乎已经不觉得疼,去洗漱下洗了把脸,关掉电脑回房睡觉。

    没有人在她身边,她生活自由,却乏味的很。

    似乎我很久没有入阿鸢的梦了,这意味着我很久没有食梦,怪不得我最近这样的奇怪,是因为饿极了吗?跳入阿鸢的梦里,眼前全都是耀眼的白。然后,我就看见了阿鸢躺在床上。是的,阿鸢梦见自己在睡觉。风吹动窗帘,带来合欢花的香气,世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阿鸢醒来乍一看到世安,有些惊讶,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叫道:“世安?”

    “是我。”眼前的男子温雅的笑着,嘴角微微扬起。

    “你终于肯来找我了吗?”阿鸢低了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找我了呢。”

    “阿鸢。”世安捧起她的手:“你要知道,只要你跟我说你需要我,我就会来了。”

    “是么?”阿鸢的表情却并不见得欢喜,甚至有些惆怅:“只要我说你就会来吗?”

    “是的。”世安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说,阿鸢,你需要我吗?”世安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期盼。

    “……”阿鸢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摇了摇头:“世安,你那么忙,我怎么能打扰你?”

    “阿鸢……”世安的眼睛里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扬起头看着她:“那我走了。”

    “嗯。”阿鸢并不挽留,只是点了点头,并且从他手中抽出手来。

    然后,世安就走入了从窗户流泻进来的阳光里,慢慢地消失了。

    “世安!”阿鸢猛地睁开眼睛,并将我挤出了梦境。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卷起窗帘。阿鸢呆呆地看着窗户,一时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世安,刚才有没有来过?感觉到她的混乱,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世安……”再也忍不住那汹涌的悲伤,阿鸢躺在床上,手臂遮住了眼睛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些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依旧顺着手臂与脸颊的缝隙流淌下来。“我很想你,很需要你,你来,你来好不好?”寂静的夜里,阿鸢啜泣的声音有如一把尖锐的剑插入我的胸腔。我悲悯地看着她,却不理解为什么她明明她这样爱他,这样思念他,却不肯去找他?我的手轻轻触碰到她的颜,眼泪通过我的手毫无阻碍的滑落下去。

    再一次见到世安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因着阿鸢的关系,也是因为我的好奇心,我又去找他。其实我并不知道阿鸢为何如此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他能为阿鸢做的,别人未必做不到。他对阿鸢的好,别人也未必比不上。人类的感情真实奇怪,阿鸢的感情尤其是。

    这一次见到世安是在他的公寓楼下,我刚到他就下来了。虽然明知道他是见不到我的,但我还是隐了隐身子。世安开着车驶了出去,我趁他开车门的时候钻到了副驾驶。并不知道他要去哪,只是他嘴角挂着快乐的笑意叫我好奇。这样的笑,我只在阿鸢的梦里见过,那就是那场有关樱花的梦境里。这次,他要见谁呢?

    当我知道世安去干什么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今天我没有来到这里,真希望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世安是去接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眉目清爽温柔,顾盼间神采飞扬。那女子见到世安,眼眸亮了起来。

    “世安,你怎么才来呢,我等你很久了。”娇嗔地笑起来,眼睛里却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尽快过来了嘛。乖了……”说着亲了那姑娘一下:“你最喜欢樱花了,我带你去好不好?”

      是啊,我怎么忘了,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了呢。世安待那女子的温柔,似乎在阿鸢的梦里也见到过。可见,人类都是薄情的很,在一个人身上付诸的温柔,也一样可以给别人。懊恼自己看到了这一幕,想着若是阿鸢也见了不知会是怎样的难过。可是又希望阿鸢能知道世安已经有了另外爱的人,这样她才会从那场梦里彻底醒来。

      想起人类的一首诗,是咏桃花的。说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想必将这诗里的桃花换做樱花,也是极为合景的。这世间万物的命运,是不是也犹如这年年开放的桃花一般循环?

      我静静地坐在树梢,看着在樱花下笑颜相望的一对男女,觉得为阿鸢不值。她梦里心心念念不舍忘怀的场景,却是世安与另一个女子的演绎。世安,还是那样,棱角分明的脸,一双藏笑的桃花眼,也还是那样含着温柔的笑。我却突然很想知道,他在这里对这个女子笑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瞬间划过阿鸢的影子。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向这边走来。白的裙,黑的发,瘦削的肩,清冷的眉角——不是阿鸢又是谁?我心里一惊,直觉地怕她走过来看见他与另外的女子在一起的场景。顾不得其他,我从树上跳下去就冲向了阿鸢。阿鸢,不要过来!我叫道,明知她听不到却还是下意识的提醒。

    可是,阿鸢已经走了过来,并且很自然的看到了樱花树下的男女。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我落到她肩上,看到她因为不相信而微微张开的唇。她呆呆地站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要是可以,她一定不会过来。可是,我听到阿鸢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不过来呢?这树也是那树,这花和那时候开的一样好,她怎么舍得不过来看一眼呢?

    世安也看到了阿鸢,同样的,也是一脸的诧异,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我看见世安的嘴微微一动,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可惜,沧海桑田,那两个字却还是哽在喉中转动了几圈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看着他,他看着她,竟相顾无言,甚至是连一个笑容都扯不出来。

    我猜,阿鸢是想哭的,只是骄傲如她,若是哭出来岂不是更叫他笑话。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样娇媚的一个她。

    “阿鸢!”身后熟悉的男声传来,我像抓到救星一样,转过头就看见奔过来的乔木。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乔木会在这里,但还是松了一口气。乔木当然也看见了世安,巧妙的站在他与她之间,隔开两人的视线,扳过阿鸢的身子温柔地说:”阿鸢,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呢?那边的玉兰开的正好,过去看看。”

    阿鸢满怀感激的看着乔木,也许是为了不叫世安看扁,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好呀。”说着再不看世安,拉着乔木的手走开了。

    “世安,世安,那女人是谁啊?”乖巧甜美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醋意。耳朵极其灵敏的我听到了这个问句,跳下阿鸢的肩膀留了下来,想听一听世安怎样回答的。

    “没什么。不过是……”世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词能更恰当的说明两人的关系。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旧相识。”

    哈!我忍不住冷笑出声。阿鸢念念不忘那么久的男人,居然只用这样三个字便结束了两人的纠葛了吗?不想再逗留,我追上了阿鸢。

    乔木带她在一棵玉兰树下坐了,纯白的玉兰花瓣飘落下来,比起樱花却是两样姿态。阿鸢果然还是在意的,此时她全然没了刚才明丽的笑,双手抱膝,头搁在膝盖上。额前的刘海掉下来,挡住了眼睛。

    “我知道你难过。”乔木沉稳的声音,给人安定的力量:“想哭就哭出来,没人会笑你。”

    “其实,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看不清阿鸢的表情,只听她声音却是清冷的:“他有女朋友也是应该的。”

    “阿鸢……”似是叹了一口气,乔木犹豫了一下,终究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阿鸢也许是太累了,并没有推开他,而是顺势倚在了他的怀中。

    空气似乎变得安静下来,玉兰花的香气若有若无靠近鼻端,想要捕捉的时候又飘然远去。人们来来往往,也许他们也会以为这对拥坐在玉兰树下的青年男女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你知道吗?”过了一会儿,阿鸢突然开口:“最近我总梦见世安。他问我需不需要他。”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无奈:“可我拒绝了。也许,那时候就是他来跟我告别的吧,告诉我他已经真的离开了我的生活。”

    乔安抿紧嘴角,更加用力地拥住她。阿鸢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臂,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乔安裸露的肌肤上。人类的眼泪应该很烫吧,因为我看到乔安隐忍的眉角。

    阿鸢,我真的不希望你看到这样的场景。如果不知道的话,是不是梦里还能安心一些呢?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自从上次在樱花树下见到世安之后,原本我以为会对慕鸢有很大的冲击。然而比并没有,除了在玉兰树下的那场低声哭泣外,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了。

    几年时光已过,她还是一个人的。

    而我发现,慕鸢有关世安的梦境越来越少。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最后竟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呆在慕鸢身边。我并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总觉得我能活很久很久,能陪慕鸢很久很久。

    直到一日她下班回家,从柜子深处居然翻出一个记事本。那本子上已经落满灰尘,看样子也已经过时了。慕鸢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打开。里面竟然记载的都是和世安有关的文字。

    我以为她爱他,是因为在她受伤时他如天神般来到她身边。却不知,原来她的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久。

    她在日记中写:今天期末考试,我被重新分配考场。前面坐的是2班的男生,我并不认识他。谁知道在考试之前,他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跟我说:你好,我叫世安,你呢?那一刻啊,窗外的合欢花被风微微吹动,送进来满屋子的香气,我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初初在一起时,她写:很想感谢命运,因为遇见或者重逢,让我转了一圈,又重新捡到了你。

    分手之后,她写: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跟我说那只是一个玩笑。可每过一天,我的心就下沉一分。直至现在,我明确的知道——你竟未曾爱过我。可怎么办,我……忘不掉你啊。

    后来,日记就断掉了。我想分手后,这本日记本就被她收走,那些再也无法诉诸于口的隐秘心事被隐藏起来。可是,爱不会骗人,思念也不会。

    在某一个秋日的午后,慕鸢终于决定忘掉世安,重新面对新的感情和生活。我甚感欣慰,但身体却如人类般衰老下去。我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去食梦,无法看到慕鸢心底对世安是否还存有执念。我终于慢慢意识到——我,其实不过是慕鸢深藏心底的一丝执念罢了,因为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世安,都是遗憾,所以才生出了我来。现如今,她终于决定放下世安,进入新的生活,那么我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还是不甘心的,未曾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消失。但好在慕鸢已经渐渐消去对世安的执念,开始准时迎接新的生活了。我离开的那天,阳光正好。我已经衰败地不成样子,依偎在慕鸢怀里与她出门。她是和好友约了去海边,空气中满是大海潮湿的气息。她在水里踩起浪花,笑容里满是爽朗。海滩上人来人往,她融入在人群里,我再也看不到他。

    我知道,我就要消失了。不知她之后会过的怎样,惟愿她一世长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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